谁道破愁须仗酒

最是人间留不住

【楼诚|二十四节气篇】芒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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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和逻辑一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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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家里来了客人。

明诚把画架竖在客厅里,一副认真上色的模样,眼角余光却一直盯在明楼关紧的房门上,内心不断揣度着来访者的身份。

明楼基本不会带朋友来家里,虽然学校里仰慕他的人很多,但很奇怪,从来没有人会像苏珊追求明诚一样直接登门,这就导致了今天家里一来人,明诚一边好奇来者与明楼的关系,一边烦恼招待客人的标准很难拿捏。

不过明楼似乎也不在乎这个,他几乎是拽着那个人进的家门,动作十分粗暴地把人掼到沙发上,即便是当着明诚的面,他也直接指着那人的鼻子怒道:“你这个疯子!”

那人却是很冷静地推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整了整衣领:“你撒泼的样子真难看,简直像个女人。”

明楼脸色很难看:“你自己想死我不拦着你,但你想把我的人扯进去,你问过我的意思了吗?”

“我这不是正在问吗?”

“我告诉你王天风……”

被惊住的明诚终于回过神来,赶紧走上前来招呼了一声:“大哥!”

明楼住了口,狠狠瞪了王天风一眼,转头对明诚道:“没事,你继续做事吧,大哥要和这位王先生去好好谈谈。”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憋出来的。

明诚不敢多问,接口道:“那我去给大哥泡杯咖啡。”又问王天风:“这位先生,您要喝点什么吗?”

王天风朝他颔首:“红酒,谢谢。”

“不必管他。”明楼一摆手,“给他准备一杯、不,一桶凉水,他现在只需要把那个从头上倒下去,让他那个发昏的脑子清醒清醒。”

“还是留给明教授当镜子照照吧,让他看清楚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不可理喻。”

视线相撞,连站在一边的明诚都感受到了那种剑拔弩张针锋相对的杀气,他摇摇头,借着泡咖啡的由头躲开了这个修罗场。等他端着咖啡和红酒回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不在客厅里了,从动静来判断,应该是在明楼的房间里上演全武行。

明诚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觉得这个月将会有一笔数额不菲的支出,用于修缮明楼的房间以及购买被打坏的东西。

不过,两个大学教授打架,也会有这么大的破坏力吗?

明诚直觉的想到了一些其他东西。王天风看起来并不像是学校里的教师或者工作人员,他脊背挺直,或站或坐,都像极了一个军人——或者,本来就是。那么明楼,成日里只在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活动的大学教授,又是什么时候结识了这样一个不太可能随便出现在大街上的人物呢?

他从房间拿出画架,在客厅里支起来,心思却完全没有放在画上,一心只留意着明楼那边的动静。他忽然想起来,进门那会,明楼和王天风动的那几下手,凌厉狠辣,完全不像是一个大学教授该有的身手,而且看动作,有几下非常熟悉,熟悉得……就像是他曾经在某个地方、某个人那里见过。

明诚悚然一惊。

笔端重重一画,一副快要完成的画就这么毁了。

明诚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脚尖,慢慢地、慢慢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很快他又恢复了原样,平静地把毁掉的画取下来,暂时搁在一旁的小矮桌上。还没来得及处理掉,一直紧闭的房门忽然开了,王天风率先走出来,颧骨上多出来一块青紫。

明诚微微一怔,下意识就担忧地朝着他身后看去,还没寻到明楼的身影,就听见王天风嗤笑道:“果然是有钱人家的大少爷。”指的正是明诚先前倒出来招待他的红酒。

“不喜欢就滚,没人求着你留下来。”明楼在后面阴沉沉的开口。

“不留下来怎么能欣赏到明大少爷你这副忍气吞声的模样。”王天风露出讥刺的眼神,“哦,这里还有一幅令弟的画,瞧瞧,这结构层次简直一塌糊涂,街头画家的水准,得亏你还当捡到了什么宝贝似的天天挂在嘴边。”

明诚还没对此做出什么反应,明楼倒是率先发作起来,冷笑道:“先管好你的人吧,我记得你那个副官喜欢摄影,成天都带着相机,但看看每回照出来都是些什么破烂玩意,还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两个人继续开始怒目而视,明诚有些无奈地收起自己的画,默默想,正主在这里还没发话,旁边的人倒是快先一步打起来了,还真有些滑稽。

他不愿意掺和进这样小孩子闹气一般的争吵,收拾完东西准备去做饭,经过明楼身边的时候忽然被问了一句:“阿诚,你最近是在学习调制新的香水吗?”

明诚脚下不停,却放缓了速度,偏过头来露出恰到好处的表情:“大哥为什么这么说?”

明楼说:“这个香味挺独特,我以前好像没怎么闻到过。”

明诚笑道:“苏珊明年要去参加一个话剧巡演,最近忙着排练,没时间去花店做兼职,但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就托我替她干上一段时间,大概是不留意的时候沾染到了吧。”他仔细嗅了嗅,“还挺好闻的,好像是鸢尾百合?”

明楼不说话了,明诚点点头,进厨房去了。厨房门关上的一瞬间,他轻轻松了一口气,摸了摸有些湿意的后背。

晚饭的时候王天风依然出现在饭桌上,明诚虽然不明白他同明楼到底什么关系,以致于明楼这么厌恶他却没有赶他走,但出于礼貌,明诚还是顶着明楼不悦的目光为王天风也准备了一份食物。

王天风这回却没有像挑剔他的画一样挑剔他的厨艺,相反,他吃得还挺尽兴,完全不顾明楼坐在他对面简直要消化不良——或许知道,但他乐见这个结果。收拾碗筷的时候王天风看一眼明诚伸过来的手,忽然问他:“这双手单只画画做饭倒酒实在是太浪费了,有没有想过干点别的?”

“王天风!”明楼警告地瞪他。

“我是在问你弟弟,可没有在问你,明教授。”王天风说,“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我的弟弟,当然是我来管。不相干的人,还是不要插手了。”

“原来他是你弟弟?我还以为,你是养了个提线木偶,你高兴的时候扯一下,他就动一下。”王天风讥讽道,“你替他做决定?他是个人,他自己难道不会想?”

明楼一拍桌子站起来,震得杯盘碗筷一片丁丁当当的脆响,明诚抢上前来,赶在明楼毁坏东西之前按住他,急声叫到:“大哥!”

明楼犹带凌厉的目光转向他。

明诚背对着王天风,做了个“零花钱”的口型。

明教授收回手,冷静地坐了回去,坚决不肯承认自己被威胁到了。

明诚朝他笑一笑,低眉顺目地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对王天风说:“王先生,大哥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喜欢画画,我也没觉得替大哥做饭有什么不好,您不必再问我了。”

王天风玩味道:“你知道我要让你去做什么?”

明诚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你就这么干脆的拒绝我?你倒是真听你大哥的话。”

明楼插进来,冷声道:“我养大的孩子,自然是敬重我的,你再怎么白费口舌,他也不会顺着你的意。”

明诚微微赧然,低下头不说话。

王天风不理会明楼,却像是对明诚很感兴趣,问他毕业之后打算做什么工作,明诚想了想:“嗯……导师希望我能留下来继续跟着他学习,以后可以留在巴黎任教……但我还没有决定。”

“哦,留校任教,还真是同你大哥一样。”王天风像是不经意地接口,“你这么敬重你大哥,就没想过以后先给他当个助手什么的?”

明诚为难道:“大哥教的是应用经济,我不是很在行……不过如果大哥需要帮忙,我肯定是愿意的,就怕我做得不好。”

明楼说:“用不着,大哥自己能做,你别听这个疯子说三道四的,做你自己就好。”他不乐意明诚继续跟王天风待在一处,便说:“你今晚不是还有事吗,碗筷别收拾了,直接去吧。天气冷,记得多穿一些。”

明诚应了,同两人告了个别,拎上大衣和小箱子就要出门,王天风在身后看了看,忽然问他:“那箱子里装着什么?”

明诚转过身子:“是专门用在作画时穿的衣服和一些画画工具。”他打开箱子,拿在手里朝王天风亮了亮,“王先生对这个有兴趣吗?”

“文艺青年的玩意我可不懂。”王天风摆摆手,“我就是随便问问。”

明诚朝他点点头:“那我走了,再见。”

门一合上,明楼的脸色瞬间就沉下来,他一把抓住王天风的领口,咬牙切齿对他说:“我最后警告你一次,不许把阿诚扯进来!你是不是对于自己没死在烟缸枪口下这件事感到很遗憾?没关系,只要你敢试图把我的人拉下水,我就先替那头一刀一刀剐了你!”

王天风嗤了一声:“还真是爱护弟弟啊明大教授,我可也得告诉你,你这么处心积虑瞒着他,好,也不是不行,那你可得瞒好了,要是你哪一天没瞒住,可别怪我杀人灭口扫除后患了!”

“你敢!”

“我们搭档了这么久,你看过我有什么不敢的事吗?”王天风冷笑,“我可是在给你弟弟指一条生路,就算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不动他,军统那边难道也会这么想吗?”

明楼恨恨道:“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摊上你这样一个搭档!”

王天风扣起领口的纽扣:“彼此彼此。”

 

明诚拎着箱子,穿过香榭丽舍大街,匆匆转进一家双层花房,四下看了看,在门上轻重不一地敲了几下。

门内传来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有个女声问:“谁?”

明诚说:“是我。”

门开了,他闪身进去,很快把门重新关上,贵婉把枪一收,示意他坐下来。

明诚坐上椅子,一面把小箱子搁在膝盖上,一面问她:“什么事?”

“内部出了叛徒,上级的意思是保存实力,暂时解散这个联络点。”贵婉快速说,“你必须马上转移,明早从巴黎北站出发,经过柏林,转道莫斯科去受训。”

明诚吃了一惊:“什么?”

“除了叛徒,整个小组都牺牲了,你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但你或许也要死了。哈尔滨警察局的人很快就会查到这里,军统那边也派了人过来,我得尽量保证你的安全。”

贵婉却显得很镇定,甚至点起了一支烟,烟味夹杂在她身上鸢尾百合的香味里,明诚忽然觉得有些呛鼻,险些掉下泪来。

他最后还是忍住了,只轻轻问她:“如果我突然失踪,学校和家里都会发现不对的,会不会更引起别人的怀疑,或者牵连到我的家人?”

贵婉说:“组织上会尽力替你遮掩,不能保证一定没有破绽。”她盯着明诚,平静地说:“从你加入的那一天起,你就该做好这样的准备。你的工作是危险的,你自己随时都会死,你在乎的人也随时都可能因你而死。”

“为了更多的人不必去死。”明诚沉默了一下,轻轻说,“是,我知道了。”

贵婉看了一会他的表情,忽然说:“你看起来像是一个要与恋人被迫离别的年轻人,你恋爱了吗?”

“不,并没有。”

贵婉说:“我从你的声音里听出了伯劳鸟的哀鸣……哦,你知道伯劳鸟吗?”

明诚说:“我知道,小时候我大哥教我《月令》,说仲夏之月‘鵙始鸣’,这个‘鵙’就指的是伯劳鸟。”

“伯劳飞燕各西东,想想倒是很应景。”贵婉看着他,“努力活过今天吧,也许战斗结束的那一天,你的恋人还在等你。”

明诚转开话题:“我们什么时候动身。”

“是你,不是我,我还得等我的丈夫。”贵婉站起来,掐灭手里的烟,“至于你,你现在就走,直接去火车站,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回来。”

明诚想劝她一起走,最终还在沉默在她坚定的目光里,他轻轻点头:“好,你保重。”

他把衣服穿上,东西带好。

楼梯口忽然传来一点轻微的动静。

贵婉蓦然抬眉。

明诚的眼神骤然锐利,他手底飞速动作,打开小箱子,哗啦啦许多画具倒在地上,他看也不看一眼,直接从底层摸出一堆金属零件,眨眼间就组装成了一把小型手枪。

“小心一些。”贵婉对他无声地比出口型。

明诚微微点头,轻盈地摸了出去。

枪上膛。

 

螳螂生,鵙始鸣,反舌无声。

阴气初生,螳螂破卵而出,反舌鸟别样静默,唯有伯劳站上枝头,唱响离别的序章。

芒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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