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破愁须仗酒

最是人间留不住

【楼诚|二十四节气篇】白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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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    小暑    大暑    立秋    处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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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台下火车的时候,心情是很忐忑的。

离开大姐,离开故国,远渡重洋去往一个陌生的国度,即便是乐天派的明小少爷一时半会也很难接受,更何况,他这一走,说好听一些是去留学,说得现实一些,其实是去避难。

七七事变发生之后,明镜就带着他离开上海,暂居香港,同时跟明楼联系,商议着要把他也送到法国来读书。明楼倒是很快就办好了手续,但是明台不愿意一个人走,明镜一时也割舍不下他,想着华北地区情势危急,但南方这边还是平静一些,能推一日就推一日,于是也一直没走成。

到了八月,日军先后对南京、上海等地发动了攻击,大规模使用杀伤性武器狂轰滥炸,明镜深感国内的不安全,当机立断就买了最近的车票,也顾不得明台心里怎么想了,一把就将他塞上了前往巴黎的列车,含着眼泪送走了小弟。

明台扒着门框,哭也哭了,喊也喊了,最后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长长的一段旅程,他就一个人闷闷地窝在座位上,想大姐永远宠溺的笑容,想故园无比壮丽的山水,想那些大街巷口甜的咸的酸的辣的小点心,情绪低落,连坐在对面的漂亮姑娘同他搭讪,他都回得不情不愿。

不过小少爷到底还年轻,又长又无聊的旅途渐渐消磨掉了他内心的压抑,在考虑好到法国以后要每天给大姐打几通电话写几封信之后,他开始慢慢期待起即将到来的巴黎时光。

明台对于外面世界的认识几乎全部来自于书本和别人的讲述,他对法国形成的印象就是文艺、时尚、浪漫,以及许多热情开朗金发碧眼的大美人,抛开别的因素不谈,去巴黎上学对他来说其实是一个还不错的选择。

当然,巴黎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最大的坏处就在于,明楼也在那里,而不幸的是,大姐还留在国内。

从小就在大哥的魔爪下长大的明台,对于明楼这个兄长有着本能的敬畏。一家人都还在上海的时候,他仗着有大姐护着,一开始总喜欢跑去挑衅明楼的权威,表面上明楼都一笑了之,暗地里却往往无所不用其极地教训回来。偏偏每次他去向大姐哭诉,明楼都能找到非常正当的借口为自己开脱,久而久之,他见到明楼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恨不得炸着尾巴躲得远远的。

明楼出国的时候,明台虽然挺舍不得能帮他写作业帮他教训人顺便还能帮他背锅的阿诚哥,但是一想到从此之后家里只剩下他和大姐两个人,自由美好的时光在向他招手,他就立刻撇去了内心的一点愁绪,几乎是欢欣鼓舞地替两个哥哥提着行李,主动送他们去了车站。

没想到快活的日子还没过够,他却要自投猎人的罗网,而这一去,大姐再没法像以前那样护着他,明台几乎可以预见到自己在明楼手底下活得战战兢兢的模样了。

明小少爷忧虑地叹了一口气。

 

“几年不见,倒是长高了不少。”

“小少爷气色不错,看起来这些年过得挺好。”

明台觉得今天是个大晴天,一咧嘴笑了:“大哥,阿诚哥,你们也好啊!”

明诚伸手去接他手里的箱子,温和地同他说:“坐了这么久的车,累了吧。来,东西给我吧,我帮你提。”

还是阿诚哥最贴心!明台喜滋滋地就想放手,冷不妨身前扫过来一道雪亮的光,他立刻一抖,站直身子,死死抓住箱子的提手:“嘿嘿阿诚哥,我不累,还是我自己来吧。没事没事,真的不重,我一个人就行了。”

明诚疑惑地上下看看他,松开手:“哦,好。”

明楼站在旁边笑着说:“阿诚啊,你不要总是拿咱们家小少爷当没长大的孩子看,他呢,现在都已经成年了,这点小事,想必一个人就能解决了。”末了还要发问:“明台,我说得对不对?”

明台头顶翘起的发旋和他此刻的声音一样委屈地低下来:“是,大哥说得对。”

明楼朝着明诚摊开双手,一副“看吧,我没说错”的样子,颇有些志得意满的味道。

明诚忍着笑,瞪了明楼一眼。

“好了好了,既然接到人了咱们就走吧。”

三兄弟走到停车场,明诚很自觉地坐进了驾驶座,明台打开后座车门,把箱子放到地上,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座位上,还用脸颊蹭了蹭靠背,发出一声舒服的慨叹。

“还是这个软啊,火车上的座位简直咯的我骨头疼。我要霸占这里,大哥你不许坐后排,让我先睡一觉。”

明楼看了看早就已经被打开的副驾驶门,给了已经闭上眼睛的小弟一个不屑的眼神。

你想多了,我并没有要坐后排的意思。

明诚偷笑:“要送你去学校吗?”

“我今天请假了,直接回家吧。”

“好。”

明诚点点头,发动车子,却听到后座传来迷迷糊糊的声音:“别啊,别回去,我还没吃早餐呢……”

“家里还有食材吗?”

明楼报以一个无辜的眼神,明诚一转方向盘:“那我们先去超市,明台也顺便看看要买点什么东西。”

“其实不必管他,一顿不吃又饿不死。”明楼说,“你今天也累了,不如先回去休息休息,下午的时候再出来吧。”

明诚说:“其实我也没吃早餐。”

明楼话锋一转:“说回来,不吃早餐确实对身体不好,不过买食材回去做太辛苦了,我记得回去的路上有一家咖啡馆,那儿的点心味道挺不错,不如我们去尝尝?”

明诚笑着应了:“好,都听大哥的。”

两人对视了一眼。

后座上的明台拒绝再看后视镜,翻了个身以示愤怒。

 

吃饱喝足进了家门,明台很是乖巧地拎着行李箱就要上楼,明楼叫住他:“跑那么快做什么,知道你住哪间房吗?”

明台拖长了语调:“还能哪间啊,你肯定住主卧,阿诚哥也肯定住在你旁边,一共就三个卧室,我还能住哪啊。”

“剩下那间被改成画室和调香室了,没法住人。”明楼说,“你先睡阿诚那间吧,过一段时间我看看能不能再腾一间出来。”

“那阿诚哥睡哪?”

明诚挑起眉,意味深长地去看明楼。

明教授神情坦然:“阿诚先跟我一间,东西我已经移过去了。我那间是主卧,空间比较大,还是套间,住两个人也没问题。”

明台有点小愧疚:“啊……阿诚哥,要不还是我们俩挤挤……”

“你晚上睡觉不老实,吵到阿诚怎么办。”明楼打断他,表情十分嫌弃,“家里那么大的床,你睡一觉起来都能从床头滚到床尾,阿诚要是跟你一起睡,说不定会被你踢下床。”

明诚想,就明台那武力值,谁被踢下去还不一定呢。

小少爷想想也对:“那我就不客气啦,反正阿诚哥小时候也经常跟你一起睡。”他哼着小曲,结果没走几步就听见明楼在下面状似无意地吩咐了一句:“好好休息,起床后记得去厨房把水池里的碗洗了。”

明台差点一脚踩空。

“凭什么!”

“什么凭什么,你既然住在这里就要做事,家里可没有请帮佣,你总不会什么事都想推给阿诚做吧。”

明台瞠目:“我才刚到巴黎,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使唤我!再说那些碗筷又不是我吃完剩下的,你为什么不洗!”

明诚刚想说话,明楼一抬手阻止了,闲闲同明台道:“明台啊,我问你,刚才吃的那顿饭,是用谁的钱结账?”

“……是你,不过……”

“刚才我们回来,是谁开的车?”

“是阿诚哥,但……”

“你看,这不就结了。”明楼摊开手,“分工合作,才是长久之道,你也认同,对不对?那你说,现在厨房里的碗该谁洗?”

明台被他绕晕了,站在原地张嘴张了半天,最后气得把行李箱一丢,蹭蹭蹭跑下楼梯抓起电话:“我要给大姐打电话!你们都欺负我!”

明诚同情地别开脸。

“请便吧明少爷。”明楼笑得云淡风轻,“不过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世界上有一个词,叫作鞭长莫及。”

“对了,顺便告诉你一声,大姐跟我提过,你在国内的时候日常开支比以前大了不少,要我好好看着你,别让你学坏。我顺势建议大姐,让阿诚来管理你的生活费和零花钱。”

明台露出绝望的眼神。

明楼微微一笑。

“你说,阿诚是会听你的呢,还是听我的?”

“乖,去洗碗吧。”

 

明台的情绪进入了持续低落的状态,一连几天都闷闷不乐。他倒是没有对明楼有什么表示,反倒是总在明诚经过的时候露出委屈又湿润的小眼神,连明诚说要带他出去玩,他也明显提不起劲来。

为了安慰明小少爷受伤的心灵,这天明诚早早就回了家,做了满满当当一桌子的菜,全都是明台爱吃的,完全无视了口味和小弟相差挺大的明教授。明台踢踢踏踏地下楼来,坐下来第一件事先问:“今天谁洗碗?”

明诚哄他:“我洗,我洗,你就放开了吃吧。你看,这些都是你喜欢的菜,我记得前几年你还抱怨过,家里的厨师怎么都做不出这个味道来。来,尝尝,看我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明台说:“阿诚哥的手艺当然是好的,不过今天既然是你做的菜,分工合作,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来洗碗吧。”

明楼哼了一声,重重合上手中的报纸:“好好说话。”

“大哥!”

明诚抿紧了唇看他。

明楼跟他对视了两秒,举手做投降状。

“好、好,今天我来洗碗,明少爷,满意了?”

明台看了看明楼,又犹疑地转过脸,看了看明诚,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

没等他想明白,明楼率先举起筷子,先给明诚夹了一片鱼,又给明台夹了一块茄子。

“来,吃饭。”

晚饭后,明楼果然老老实实去洗了碗,明诚笑着招呼明台,让他别老盯着厨房看,赶紧来搭把手把桌椅搬到外面的花园里去。明台一边搬一边问他:“这是要做什么呀阿诚哥。”

明诚拍拍他的头:“赏月。你忘了?今天可是中秋。”

三兄弟围坐下来,明诚端出几盘点心,明台回房间拿出了从中国带来的米酒,给每个人倒了一杯,自己先喝了一大口:“真甜!”

明诚叮嘱他:“这个后劲有点大,别贪杯。”

明台不服气道:“知道啦,我酒量可是很好的呀,阿诚哥,你可别小看我。”

明楼说:“别管他了,让他去吧。这小子光会喝不会品,这可是程酒,色碧味醇,愈久愈香,哪能喝成他那个样子。”他饮了一小口,笑道:“还真是很久没有尝到这个味道了,果然还是家里的东西最好啊。”

半晌没有得到回应,明楼狐疑地回过头去。

明诚忍着笑意,朝着旁边指了指。

自称酒量很好的明小少爷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杯子里还剩着一半的酒。

“这小子……”明楼语调无奈,“就这么睡了,也不怕着凉。”伸手就想去摇醒他,让他回房间睡。

明台的头埋在手臂里,动了动,模糊地喊了一声:“大姐……”

明诚沉默了一会,轻轻说:“别叫他了,我送他回房间。”明楼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又喝了一口酒,这会觉得没有先前那么甜了。

没过几分钟明诚就回来了,在他身边坐下来,将头放松地靠上了他的肩膀。明楼摸摸他的脸,觉得有点凉,就把外套的扣子解开,把人裹进怀里。

“大哥。”

“嗯?”

“其实今天……也不只是中秋。”

“我知道。”明楼轻轻说,“今天还是白露。”

明诚低声说:“大哥,你想回家吗?”

“国死,何以为家。”

 

白露者,一候鸿雁来,二候玄鸟归,三候群鸟养羞。

露从今夜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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