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破愁须仗酒

最是人间留不住

【楼诚|二十四节气篇】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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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分    清明    谷雨    立夏    小满    芒种

夏至    小暑    大暑    立秋    处暑    白露

秋分    寒露    霜降    立冬

有私设,有私设,有私设,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时间线和逻辑一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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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珏,我听你们班同学说……”

“哎呀哥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少女下意识扯过来一本书盖住了面前的信纸,一下子涨红了脸,“你你你……你出去啦。”

青年无奈地笑道:“好,我这就出去,不打扰你给心上人写信了。”

“我没有!”少女条件反射地张口反驳,“我才不喜欢明诚!”

然后她一下子僵住了。

“噗嗤。”青年以手挡脸遮去笑意,“我就说你这几天怎么总往隔壁学部跑,你先前不还同我说,以貌取人实在太过浅薄吗?”

已然道破心事,少女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但是明诚不一样。哥原来教过我,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我觉得,用来形容他是再适合不过了。”

青年诧异地在她身边坐下来:“评价这么高?来,说给我听听。”

少女捧着脸:“哎呀,他好的地方可多了,光说怎么能说得清呢?下次我带哥哥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

“小珏,你最近,好像都不怎么去找明诚了?”

“是。”

“为什么?你不是很欣赏他,还说想把他吸纳到学生联合会里来吗?”

少女写完最后一笔,钢笔尖在本子上划出一道重重的痕迹。

“食膏粱,衣锦绣,盛世里的翩翩公子。”她轻轻说着,唇角的弧度却带着冰冷的讥嘲,“然而脱去这层外衣,他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

……

“小珏,小珏!”

谁,谁在说话?

金玦拼力睁着眼睛,昏黄的灯光在囚室里晃动出令人目眩的重影,她却仿佛从朦胧的视线里,窥见了早就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光阴。

青年满脸血污,扳着她的肩膀,嘴唇一张一合,焦急地说着什么。

神光涣散,双耳轰鸣,她什么也看不到,听不到,但是那一字一句,就像每晚每晚梦见的那样,穿破所有阻碍,反复响在她的脑海里。

“你快走!离开这里!保护好自己!”

“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

她在极度的恐惧里战栗,仿佛瞬间被抽干了力气,只能被青年用力地推开,跟随着人潮被挤向相反的方向,越隔越远,越隔越远。

她惶然回头。

枪响了。

一瞬间时间被无限拉长。

鲜血四溅,那个熟悉的挺拔身影在原地微微一晃,最终慢慢倒下去。

从此天地倾塌。

金玦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样从那场混乱中逃离,怎样在危机四伏的上海隐姓埋名,最后又是怎样被族姐救出来送往国外。她唯一记得的,只有那年为了信仰他们曾在街头振臂一呼,到头来也为了信仰失去同伴、手足、甚至生命。

那一天晚上下着大雨,她不敢回家,孤零零地缩在桥洞里,抱着自己的膝盖止不住地发抖,无比害怕,无比迷茫。却听见桥上行人走过,无意间谈及明家,讥刺明大少爷为了美人不顾家仇,逼得明家大小姐把他送往国外;又说到明家确实财势不凡,明二少爷不过是一个被收养的孩子,在那个闹出学生暴动事件的学校里读书,同学死的死抓的抓,只有他安安稳稳地被捞出来,就跟没事儿人一样,准备去法国留学。

苍天不公,竟至于此。人生而平等,那么平等,真正的平等到底在哪里?

她就这么听着,终于慢慢、慢慢流下泪来。

 

“我早该想起来的。”明诚看着金玦,轻轻笑起来,“原来是你,金……不,该是孟小姐才对。”

“好久不见,孟珏。”

“阿诚先生,认得她?”

“是的,南田科长。”明诚朝南田洋子微微欠身,“我读中学的时候,这位小姐可是隔壁学部的风云人物,在当时的学生联合会里担任要职。哦,对了,她的兄长,叫作孟璟,是当年上海学联的会长,组织了很多次学生运动,后来被当时的上海政府击毙了,在那之前,我同他有过一面之缘。”

刑架上的人影剧烈挣扎起来。

“呸!叛徒!汉奸!卖国贼!你有什么资格提我哥哥的名字!”

明诚不悦地皱一皱眉头:“没想到南田科长对待犯人,还是挺心慈手软的。”

南田洋子笑着说:“阿诚先生,不要生气,之后会有人好好招呼这位小姐的。我请您来呢,就是想问问,听说……您这几天和这位小姐见过面?”

“没错。”明诚道,“实不相瞒,明董事长对明长官总跟汪处长纠缠不清这件事很不满意,但是又不好直接给自己的亲弟弟难看,这不,我就撞到枪口上了。”

“哦?可是我听说,这位小姐是明董事长给阿诚先生找的结婚对象。”

明诚四下看了看,凑过去悄声道:“说是这么说的,您不知道,去相亲的是我,真正相人的却是明长官。明董事长说了,以后每周都要我去相一回亲,让明长官时不时去看一眼,要是明长官不满意,这挑剔的名声就归我,要是明长官能相中,她才放过我。”

南田洋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起来,阿诚先生也是挺辛苦的。”

“南田科长理解就好。”明诚直起身子,嫌恶地看了一眼孟珏,“那,如果没什么事,您审讯犯人,我就先回去了?”

“阿诚先生留步。”南田洋子伸手一拦,“等一会我要去周先生那里参加一个会议,能不能麻烦阿诚先生,替我来审一审这个反日分子?”

“这……”明诚迟疑道,“不合规矩吧。特高课这么多人,况且真要说起来,我还是得避一避嫌的。”

“我相信阿诚先生。”南田洋子笑道,“其实也不必你亲自动手,只是辛苦你坐这听一听,看看能不能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明诚眉尖一挑。

“承蒙南田科长信任。”他从容笑起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鞭子一下一下落在身上,皮肉勾连,血光飞溅。

很疼,但是却已经感觉不到疼。

孟珏半睁着被血糊住的眼睛,去看站在面前的明诚。

清俊,挺拔,风姿隽爽,一如当年。

却早已不似当年。

当年的明二公子,是微雨落花里最美的梦境,她怨过、遗憾过、痛惜过,为了他的懦弱和不作为。但最后她也释怀过,各人有各路,她的信仰与追求,从来都不能强加于别人之上,她只盼当年温和微笑的翩翩少年,能永远如初识时节一样美好,即便此生不复相见。

他们在这条路上跌跌撞撞,头破血流,求的从来就不是千万人同往,而是世人背阴沐阳,独我向死而生。

世事却从来薄凉。

曾经的浊世佳公子,磨折风骨,低下脊梁,披上令人作呕的皮囊,践踏着同胞的鲜血与白骨,被同化成腥臭的豺狼。

孟珏从没有那么恨过一个人。孟璟死后,她变得愈发克制,一切激烈的情感,都只在最需要的时候被刻意地表现出来。

而从回到上海的那一刻起,她开始恨明诚。她恨不得撕开他的血肉,剖开他的胸口,指着他的心一声声一句句地质问他——你还是不是人!你还是不是中国人!

组织上问过她,回到上海以后,打算以什么名字工作,她想了很久,轻轻说,就用玦吧。

聘人以珪,问士以璧,召人以瑗,绝人以玦。

就让她从此,与往事决绝,与故人决绝,与所有年轻时的爱与温柔,做一次永不回头的告别。

孟珏恍惚地笑,行刑者被她的笑容激怒,就要甩下重重一鞭,明诚却忽然抬起手:“停一下。”

明秘书慢慢地踱步过来。

“孟小姐,顽抗无用,特高课的手段我相信您是听说过的,何必这么坚持呢?您想隐瞒的东西,我们早晚都会知道的。”

“你以为……谁都同你们……你们兄弟一样……都是畜生不如吗……”孟珏费力地喘息着,“人……人都是有、有脊梁的……畜生都还懂得、懂得反哺跪足……”

明诚叹息着说:“令兄确实有风骨,但是你看,他现在在哪里呢?生前亲人离散,死后弃尸荒野,连唯一一个妹妹……”他拍拍孟珏的脸,不无可惜,“都要死在这三寸天地里了。”

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到他的脸上。

明诚镇定地用手帕抹掉,摇头道:“孟小姐,这不是一位大家小姐应有的风度。”他脸色一冷,五指成爪勒住她的脖子,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慢慢说道:“我的耐心有限,要是您下一次还这么不识趣,我相信,您一定会有一段终身难忘的记忆。”

孟珏骤然抬眼看他,睫毛下的眼睛里仿佛流动着森冷而锐利的火光。

明诚轻轻一笑,松开了手。

“明长官快下班了,我得回去接他,看来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明诚说,“劳烦转告南田科长,我经验不足,愧对她的厚望。”他一转身出了囚室,长长的风衣下摆在半空中掠出流丽的弧度,轻盈而美丽。

相邻的囚室里,有人站在墙壁的缝隙后,慢慢移开了窥视的目光,露出一个微微满意的笑容。

 

“怎么样?”

“查清楚了,是另一个地下小组的暗线,专门负责一些信息的整理和传递,因为上线叛变,没能及时转移,这才落到特高课手里。”

明楼沉声道:“她经手的那些信息,重要程度如何?”

明诚焦灼地说:“有机密。”

明楼闭了闭眼睛,想了一会,哑声问他:“特高课的警戒程度,依你看,有没有调整?”

“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没有什么变化。”明诚皱紧了眉头,“但是我觉得,南田洋子对我的态度有点奇怪,她好像一直在试探我。”

“她怀疑你了?”

明诚说:“有一点,但应该不是出于确凿证据,而是因为我同孟珏的关系。”他咬了一下牙,“我们见面的时机太巧合了,我在审问孟珏的时候,南田一定派了人在旁边监视我的反应。”

明楼扶着额头坐下来:“也就是说,营救成功的可能性很低。”他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对孟珏暗示过什么?”

明诚道:“我在她的耳后敲了一串电码……”他握住明楼的手,“大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明楼摆摆手,“她这样的位置……太为难了……”

明诚有点不安:“我是不是……不该做出那样的暗示?”

“不,你做得很对。”明楼说,“孟珏知道的东西级别很高,又是组织的暗线,要在能力允许的范围内保住她,即便保不住,也要让她清楚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沉默了一会,叹道:“她仇视我们,要是不这么做,我真怕她一疯起来,会把我们两个都拖下水。”

“这样吧。”明楼慢慢说,“你派人,去试一试。如果失败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明诚低下头,轻声说:“是,我记得。”

恋棋子以求生,不如弃子而取势。

不论今日被捕的,是孟珏,是他,甚至是明楼,他们的选择只有两个。

救,或者杀。

 

然而还没有等明诚派出人去,另一个电话先打进来了。

是夜莺。

明诚怔怔听完,慢慢扣上电话。

“出什么事了?”

明诚轻轻说:“孟珏,殉国了。”

明楼猛地转过头来看他。

“是自尽,特高课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

两人一起沉默了几分钟。

“推算一下时间,你一离开特高课,她很快就自杀了。”明楼说,“我担心南田会由此更加怀疑你。”

明诚摇摇头:“夜莺暗示我,南田似乎已经打消了对我的怀疑。大概……孟珏死之前,做了些什么。”

“尽量去探听清楚。”

“是。”

南田洋子饶有兴致地翻阅手中的供词。

“她就招了这些?”

“是。她指认明长官和明秘书参与过地下党的斗争工作,另外还供出了一些在新政府工作的反日分子,这是名单。”

长长一串列下来,为新政府工作的中国人大部分都在案。

南田看着看着就笑了,随手就把记录本扔到桌上,她走近几步,戴着手套的右手毫不留情地扳过刑架上女子的脸,面容苍白,唇角有血迹,神情诡异地微笑,死后仍然睁大的双眼里充满了恶意。

“拙劣的挑拨。”南田放开手,嫌恶地脱掉手套,“愚蠢的反日分子,难道以为我会轻易相信你们的谎言吗?”她一松手,手套轻飘飘落在地上,坚硬的军靴踩上去,轻轻碾了碾,“把尸体拖出去处理了,别留在这里碍眼。”

“是!”

 

小雪者,一候虹藏不见,二候天气上升,三候闭塞成冬。

明诚坐在墓碑前,烧完最后一叠纸钱。

孟珏的尸体被特高课抛到江里,他找了人手悄悄打捞上来,火化之后,就把骨灰连同从她公寓里找到的那本书、那幅画一起,葬在了孟璟的安息之地,立了一块碑,碑面上空空荡荡,却是一个字也没有。

他坐在那里沉默了很久,想了很多。

昔年上海街头学生领袖伸出来同他约定的右手,特高课监狱里女子微微翕动的嘴唇,少年时充斥着迷惘与挣扎的旧时光,还有如今游走黑暗,内心里坚守的坦荡光明。

明楼打着伞从山脚下走上来。

“下雪了。”他说,“阿诚,我们该走了。”

明诚站起身,伞面很快就移过来,挡在了他的头顶上。

“走吧。”

天地不通,阴阳不交,万物闭塞。

但是,只要活着一天,就得好好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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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条线埋了这么久总算写完了大家凑活着看吧我一向不擅长写这种剧情肯定bug超级多_(:зゝ∠)_】

【下一篇更新就可以打全文完三个字了,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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