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破愁须仗酒

最是人间留不住

【楼诚|数字篇】四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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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诚踏进门的时候,鸱鸮正在唱歌。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1]

声音清甜,语调柔婉,偶尔象征性地拨弄几下琴弦,坐在小桌旁端着酒的公子哥就已经看直了眼,满脸都是陶醉的情态。

说实话,明诚一直觉得她唱功一般,但架不住脸长得好,声音也好,还很会拿捏气氛,因此本来只能打七分的也就变成了十分。

鸱鸮状若无意地瞥过来一眼。

歌声戛然而止。

“怎么不唱了?”桌边的青年皱了皱眉,顺着鸱鸮的目光看向门边,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又是你!”

“林少爷。”明诚抱着手臂倚在门边看他,唇角上扬,凝了似有若无的恶意,“令尊已经被特高课带走了,您这会居然还有心情出入烟花间?真是令人惊讶。”

“你胡说什么!”林少爷猛地站起来狠狠瞪他,声色俱厉,“明诚!不要以为你姓明我就不敢动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正牌明家少爷了吗?呸!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出身!”

明诚对这种话一点反应都没有,这种话换到十几年前他刚到明家那会,说不定还有些杀伤力,“我是什么出身倒不劳您费心了。”他笑容温和,“您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要怎么在特高课手底下捡一条命回来吧。”

“你……”

明诚站直了身子,一伸手:“高木先生,您请。”

高木从他身后转出来,神色沉凝,摆了摆手:“带走。”

“是!”

林少爷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被两个日本人扭住手臂强行拽出门去,他拼命挣扎,口中还大声喊着:“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你们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明诚笑道:“放心,他们都知道,他们就是送你去和令尊做伴的。”最后还温和地劝他:“林少爷,您省着点力气,要是喊得口干了,可再没有刚才那么好的酒喝了。”

高木盯着人被押走,转过来同明诚说:“明秘书长,非常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协助。”

明诚露出一个暧昧的笑容,说:“顺路而已,何况同事之间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他看了一眼门内的鸱鸮,“那这个人,您打算……”

高木不答反问:“我听说明秘书长和这个女人是旧识。”

“烟花间这种地方,说是旧识,恩,也行。”明诚舔了舔嘴唇,笑得隐晦,“不过这位小姐的旧识可多了,刚才那位林公子,不也是一个么?”

高木点了一下头,依然没有接话:“人已经抓到,那我就先回去向南田课长复命了。”

“您慢走。”

明诚半眯了眼睛站在原地看了一会,这才转身进了门,把房门关上,神情平静。

鸱鸮托着腮瞅着他,慢悠悠地拖长了语调:“……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1]

“行了。”明诚坐下来,直接切入正题,“最近有什么新消息?”

“一个比一个不解风情。”鸱鸮哼了哼,“能有什么新消息?无非也就是花样百出的内部排查,抓人都是一串一串的来。”说到这里她十分感兴趣地问明诚:“你们到底是怎么挑上那个刺杀目标的?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背景比谁都干净,在特高课里看着跟谁都不沾边,结果呢?”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越是这样的人,查起来就越是每个人都有嫌疑。”

明诚沉吟了一下:“那个告密者身上,你没落下什么线索吧?”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鸱鸮嗤嗤笑道,“南田倒是安排得好好的,让他去揭发一件不大不小的事。不过南田可不知道,那个告密者心气不低,总想立点像样的大功,本来嘛,若是没有机会,他也只能想想,但偏偏我就成全了他。”她张开手指欣赏自己指甲盖上鲜艳的色彩,“甚至都不用花多少心思,只要瞅准了他每天去下馆子的时间,在他的隔间含糊地说一些信息,他自己就会破坏掉南田的计划。”

她说:“你看,我顶多算是推了一把,但是追究起来,从头到尾都是那个告密者自作主张,南田什么也查不出来。”

明诚没她那么乐观:“你就不担心他们直接从消息来源开始查?能弄到那么具体的行程表,真要逐个排查起来,范围也并不大。”

“你现在倒是跟眼镜蛇学得越来越像。”鸱鸮说,“整天就喜欢用这种口吻来吓人,以此来显示你们有多么聪明。要不是知道有人会帮我扫尾,我怎么可能会采取这种手法。”

明诚没好气道:“睁眼说瞎话,我可听夜莺说了,当年你同她搭档的时候,也一样没收敛多少。”

鸱鸮不以为然:“那不是还有夜莺吗?”又伸手想推推他的手臂,被明诚下意识地避开,“担心这个做什么,你反正都布置好了,最后消息来源总会落到那个据称和反日分子勾结,然后又被灭口的特高课成员身上去的。”接着不满地斜他一眼,“干什么干什么,我有那么可怕吗?至于让你这样躲我?”

明诚正色道:“好好说话。”

鸱鸮眼睛一转,笑吟吟地问他:“对啦,我还没谢谢你呢,上回你送我的那管口红可好用了,听说还是明董事长从香港带回来的,真是让你费心了。”

明诚想起了那个印在内衬领口被明楼看到的唇印,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

鸱鸮一边揣度着他的脸色,一边添油加醋:“不过我听说,明董事长最近好像挺操心你们三兄弟的婚事,这事要是被她知道了,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明诚顿了一下。

然后他慢慢笑了,问她:“你想知道?”

鸱鸮转开话题:“你们想让特高课在那个成员身上查到什么程度?”

“你有什么想法?”

鸱鸮想了想,说:“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动点手脚,引导他们往特定的一些人身上使力——借刀杀人,多好。”

“暂时不用,你还是多留心一下吉田那边的动向。”明诚道,“这种时候,多做多错,把水搅混了,就让他们自己去摸鱼吧。”

“说到这个,”鸱鸮微微皱眉,“以后你来这里,都不要来找我了,有什么消息我会让青鸟去传的——你应该还记得,就是上次替我送珍珠那小子。”

“怎么?”

“特高课都查到林少爷身上,想必对我也会加以监视。当然,这不是最关键的。”鸱鸮表情有些冷,手指在桌上划拉着,“那边大概派了人……我能感觉得到。”

明诚一凛:“你被怀疑了?是因为这次的事情吗?”

“那倒不是。”鸱鸮失笑,“怀疑是一直存在的,有没有这次的事都一样。”又反过来安慰他,“你也不要多想,我没有感觉到恶意。其实也说得通,吉田要加紧排查内部人员,说不定这只是例行公事。”

明诚沉声道:“以后……要更加小心了。”

鸱鸮笑道:“我有分寸,退路也一早就准备好了,不必担心。”她复又支着脸看明诚,“现在还是想想,接下来这恩断情绝的一出戏,要怎么演才比较好,恩?”

“哦,对了。”她又想起了什么,拍手笑道:“忘了告诉你,为了这出戏能演好,我还事先找了好几家专门写花边新闻的报馆,这会你要是一出去,准能被小报记者堵了个正着!”

明诚深吸了一口气。

 

“混账!”

一个镇纸砸在脚边,顺着力道还滚了两步,明诚低着头盯着地面,心底满意地点点头。

质量不错,没碎,下次还能再摔一回。

办公室里站着的其他几个秘书明显没他这么镇定,全都下意识地缩起肩膀,试图减弱自己的存在感。

“你是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吗?好啊,真是翅膀长硬了!”明楼把一叠报纸狠狠摔到他手上,“好好看看,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混账事!啊?在烟花间被记者撞上了——这也就罢了,可你当时在做什么?跟个舞女纠缠不清,大庭广众之下还动上手了!你是不是觉得上回争风吃醋闹得不够大,这次憋足了劲还想再来一回!”

“先生,我……”

“你闭嘴!”明楼瞪了他一眼,强行按捺了一下怒色,对着旁边的秘书们冷冷地吩咐:“你们出去。”

三个秘书如蒙大赦,出去了还不忘谨慎地关好门,再次对门内的明秘书长报以十二万分的同情。

明诚翻开报纸:“照片拍得不错。”

半晌没听到明楼说话,他抬头看了看,才发现明长官这回不是完全在演戏:“大哥,真生气了?鸱鸮闹得确实有点大,但是这个收效……其实还算不错。”比如特高课那边消除了他的嫌疑,梁仲春甚至还暗示他,如果需要,可以替他找点知情知趣的人。

明楼垂着眼睛看他,青年眼角处被尖利指甲抓破后留下的伤痕还在——他忽然侧过去轻轻吻了吻,留下一点湿热的印记。

明诚怔了怔,笑道:“不要紧的,鸱鸮控制得很好。”

明楼叹息一声。他身份所限,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作为指挥来把控大局,明诚作为他的副手,自然也就承担了更多的行动任务——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最亲近的人推上前线,即便对明诚的能力抱有十二万分的信任,心里又怎么可能完全没有难过和犹疑?甚至有的时候,他还得坐视明诚为了任务,背上更多的污名——这一次,不就是吗。

“大哥,我没关系的。”明诚又说了一句,伸手抱了抱他,有意换了话题,“我先前遇到高木,还向他建议要加紧对鸱鸮的监视。我告诉他,我觉得那个舞女很可疑,说不定和反日分子有勾结。”

明楼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再就着这种情绪多加纠缠——他们都知道现在不是放纵自己的时候——“他怎么说?”

明诚笑道:“他敷衍过去了——我在特高课那里,大概又被记上一笔睚眦必报了。”

“做的不错。”明楼道,“既然这样,以后跟鸱鸮那边,明面上的往来就全断干净了,不要被人看出痕迹。”又问:“吉田那边怎么样?”

“很奇怪。”明诚微微皱眉,“显然他已经知道行程被泄露,但据鸱鸮传来的消息,他仍然坚持按照原定计划来华。”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明楼沉吟道,“不无可能。”

“如果计划不改变,那么再过四天就是他动身来华的时间。”明诚提醒道,“我们该布置下去了。”

明楼点点头:“从日本到香港那段,组织上另外派了人去,我们不必插手。——之前安排好的人,直接飞香港待命吧。”

“明白。”

[1]《子夜四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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