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破愁须仗酒

最是人间留不住

【楼诚|古代AU】画龙 【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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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向,时代背景大乱炖,一切为了剧情服务,千万别当真。

试阅章,还没决定写不写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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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外响起三声短促的鸟鸣。

明楼合上手中的书,好整以暇地端着茶盏喝了一口,目光慢悠悠地向着书案的方向飘过去。

偷偷抬起眼睛看过来的小皇帝一个激灵,赶紧又把头埋回到堆积如山的奏折里,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明诚忍不住笑了一笑,悄声提醒:“先生,外边人还等着呢。”

明楼这才放了茶盏站起来,先同小皇帝说了一句:“陛下,您今日还剩下一个时辰。”复又吩咐明诚:“照顾好陛下,我马上回来。”

明诚欠身:“是。”

待他直起身子,明楼已经踱出了御书房,和来人到长廊下说话去了。小皇帝则在书案后面长长出了一口气,如同被抽掉了骨头,整个人都软倒下来。

明诚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从食盒里端了两碟糕点出来:“陛下歇一会,填填肚子吧。”

“诚哥,还是你对朕最好。”小皇帝愁眉苦脸,“太傅天天让朕批折子批折子,这么多折子得批到什么时候去?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说朕养这一大堆臣子都是干什么吃的?”

明诚笑道:“先生也是为您好。您今年也十六了,待加了冠就该亲政了,到时候只怕要您来做决定的事比现在更多。”

小皇帝嘟囔道:“你也总是站在太傅那边……”他故作老成地叹了口气,“诚哥,你也才比朕大个四五岁,说起话来却总跟太傅一个路子——从前给朕当伴读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像先生一样沉稳不好么?”

小皇帝的头摇得飞快:“不好不好当然不好,朝中一大帮子老臣都这个调调,朕才不想你也变成那样。”他怀念道:“想当初你刚进宫当伴读的时候,咱们还一起去摸鱼爬树掏鸟蛋,然后一起被太傅罚站抄书打手心——多有意思啊。”

明诚别开脸咳了两声,又转回来,一本正经道:“陛下,休息够了就继续批折子吧,您今天的量还没批完呢。”

小皇帝小心翼翼地朝门外看了两眼,确定明楼没有那么快回来,这才做贼似地从奏折堆里抽出一张纸,献宝一样让明诚过去:“诚哥,来。”

明诚狐疑地看了一眼:“这是什么?”

小皇帝笑得一脸纯良:“诚哥,那个,朕知道你画技了得……”他抖了抖手里的纸,目光忽闪忽闪,“……来看看朕画得怎么样啊。”

明诚的第一反应是——“陛下您居然敢在先生的眼皮子底下不批折子,反倒干这种事。”

小皇帝努力表现出很有底气的样子:“朕是四海之主,承命于天,统率万民,朕……朕有、有什么不敢的。”

明诚不忍心戳破他,从善如流地点头:“是是是。”顺手就接了画纸过来,摊在眼前一看,珍贵的雪浪纸上只有乌漆墨黑的一团,任凭他换到哪个方位都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明诚沉默了一下,十分真诚地说了一句:“陛下……胸有丘壑。”

小皇帝不满道:“诚哥你眼力退步了,朕没有画山水。这是一条龙,你看,是不是很像?”

明诚顿了顿,对着纸上的黑色团状物艰难地说:“……是挺不错。”

“你也觉得不错对吧。”小皇帝先是开心,复又皱眉,“不过朕还是想再画得仔细一些,诚哥,你来教教朕吧。”也不许明诚反对,抬手就把笔塞到他手里,“来来来,先画对龙角来看看。”

明诚推脱不掉,无奈之下只好遂了小皇帝的意。他自幼学画,功底深厚,不过简单的几笔勾描,一对龙角跃然纸上,傲然指天,自有一番气势。

小皇帝捧着脸看了一会,满意道:“不愧是诚哥,不如接着把整条龙也画出来吧。”

明诚搁下笔:“陛下,您该批折子了。”

“哎呀折子什么时候都能批,等你画完……”

“陛下想让阿诚画什么?”

小皇帝嗖地一下缩回了自己的位子上,顺带着藏好了那张墨迹还没干透的画。

御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明楼站在门口,含着笑意温和发问。

明诚低下头,往旁边退开几步,站回自己原来的位置,装作没看见小皇帝拼命向他打的眼色。

被伴读抛弃了的小皇帝苦着脸看向明楼:“太、太傅……”

明楼挑眉:“恩?”

小皇帝噎了半天忽然灵机一动:“是这样的,兵部今天写了折子,说是弄到一张新式武器的图纸,杀伤力不小,所以想造出来试一试。朕看他们写了好几页也没想明白是个什么式样,所以就想让诚哥……明侍读替朕画出来。”

明楼说:“那陛下现在弄明白了吗?”

小皇帝干巴巴道:“这不是还没画吗……”

明楼看了他一会,居然也没有深究,换了个话题问他:“陛下折子批完了吗?”

“快了快了。”

出乎意料的,明楼说:“那今天就到这里吧。”他吩咐御前的太监宫女:“侍候陛下早点休息,明日还有朝会。”

明诚迅速抬头看了他一眼。

明楼又说:“钦天监今日递了折子——不知陛下看到没有,近日正逢火星陵犯角宿,有蛇乘龙之象,时灾将起,阴不堪阳,陛下虚室独处,还请谨慎。”

小皇帝其实一直就不太相信钦天监那帮人的胡扯,不过当着明楼的面他还是矜持地说:“朕知道了……太傅路上小心。”

“臣告退。”明楼行了礼,招呼了一声,“阿诚。”

明诚应声,立刻跟了上去。

 

靖北侯府的马车照例候在宫门外。

明楼摆摆手:“牵两匹马来,你们都不必跟着了。”

明诚微微皱眉,低声道:“大哥,快宵禁了。”

“放心,我心里有数。”明楼接了缰绳翻身上马,垂着眼看他,“走吧,路上跟你说。”

两匹马踢踢踏踏,并排着往夜色深处行去。

明诚心不在焉地想着一些事情,忽然听到明楼在旁边说:“连云关失守了。”

语气平静,轻飘飘得仿佛只是衣上落的一层灰,但对于明诚来说不亚于惊雷:“怎么会这么快!”

连云关是帝都抵御外敌的最后一道坚实屏障,城高池深,易守难攻,精兵劲甲,仓廪充实,按照他们的想法,即便是面对白戎的铁蹄,起码也能拖上近半年的时间。但如今,还不到一个月,连云关居然……就被破了?

明楼目视前方,淡淡道:“汪家叛了,与真护可汗里应外合,半夜里杀了守军放了吊桥,白戎长驱直入,几乎没有遇上半点阻碍。”

明诚骤然握紧缰绳。

明楼继续道:“杨将军战死,关内守军十不存一,就连城中百姓……”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闭上眼睛,“真护可汗下了令,所过不降者,皆阬之。”

“……现在的连云关,应该是座死城了。”

明诚眼角一涩。

他想起自己曾经戍守过的那座城池,厚重的城墙上刻满岁月的印记,街头巷角充满活力与生机,沧桑与鲜活和谐共存,活在那里的人善良淳朴,却也勇敢而具有血性。

现在,白戎的铁蹄与屠刀下,什么都没有了。

而他现在甚至不能分出更多的心思为他们哀悼:“连云关一破,帝都危在旦夕,以白戎的行军速度,只怕不出七日就能兵临城下……大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明楼苦笑道:“战或者降。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他叹息一声,问明诚:“上次我让你发出去的信,有回音了吗?”

明诚咬紧了牙关:“东边的守军不能随意调动,倭人最近也不安定,一旦贺家军有所松懈,只怕我们更是要两面受敌——再者,贺家军只擅长水战,真要对上白戎,怕也是不堪一击。”

明楼无奈道:“我朝守军,真正能与白戎骑兵有一战之力的只有当年的靖北军,但……”

说到这个,他们同时沉默了一下。

大历朝四方精兵,自开国起就分属不同的武将世家统领,比如镇海侯贺家长年镇抚东海都护府,每一代贺家子弟都致力于抵御倭人的侵袭,因而麾下三十万精兵一贯被称作贺家军,几乎要被打上了私兵的烙印。

换作十几年前,靖北军也是一样,当大历骑兵的铁蹄驰骋在漠北大地上令外敌闻风丧胆的时候,他们都只有一个名字——明家军。

但是上代靖北侯——也就是明楼的父亲猝然离世后,明家的政敌不知用什么方法撺掇着先帝把靖北军打散,重组了新的边关守军。连带着也把明楼这个靖北侯世子调回了帝都,许他不降等袭爵,又委以太子太傅的重任,就这么切断了靖北侯府对北边的军事控制权。

如今的靖北军,虽然还叫着这样的名字,却已不是当年的明家军了。此次白戎大举入侵,漠北都护府别说反击了,坚守还不到三个月,北边的防御就全线崩溃,损失之惨重,伤亡之巨大,已然不是简单的数字能够衡量的了。

明诚闭了闭眼睛:“平西军那边已经不可信了,谁知道汪家接手了这么些年在里面安插了多少钉子,即便真的上了战场,谁能保证他们的刀剑一定是指向白戎?至于南疆那边……”他顿了一下,轻轻说:“定南侯死后,朝廷跟他们的关系有多恶劣,大哥也是知道的。”

明楼摩挲着缰绳,叹息道:“定南侯的遭遇……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明诚也忍不住苦笑:“镇海、定南、平西、靖北,如今也只有贺家还算安稳,明家虽然伤了元气,倒还保住了性命。平西侯战死沙场,独子也遭人暗算得半死不活,定南侯……一代名将,到头来自己惨死不说,满门也都没逃过……定南军自此长驻百越,不与朝廷相往来,也是情理之中。”

明楼说:“若非先父留了一手,只怕明家现在也是这个光景。”他目光冷凝,“四方侯府有此遭遇,先帝自然脱不了干系,不过这其中跳得最欢实的,还是汪家。”

明诚涩然道:“只怕汪家早有不臣之心,若不是靖北军和平西军接连易主,白戎哪有这么容易叩关?旁的不说,连云关那里,汪芙蕖投敌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明楼点了点头:“我也有此猜测,如果真是这样,那想要守住帝都的难度就更大了。”他看看明诚,轻轻说:“别忘了,汪家世代为臣,在帝都的关系网,肯定比我们想象到的还要庞大,连云关的事,也说不准就会重演。”

明诚默然,明楼复道:“帝都守军还剩下多少?”

“报上来的是二十万长林军,但是我去探查过,汪芙蕖前往连云关监军前,曾以各种借口陆陆续续的调动好几万人出去,真要上了战场,满打满算可用的只有十五万人,还很难保证个个忠心。”

“户部那边呢?”

“年初刚派发了各地的军饷,眼下也还没到收获的季节,帝都储备的粮食只能支撑两个月,即便强行从各门各户征发粮食,最多再耗上半个月——但是,这样做的后果,只怕不会太好。”

“两个月……”明楼喃喃道,“就算拖了两个月,又能怎么样呢?长林军守城尚可,真要把白戎赶出关外,没有外援,怎么可能做得到?”

明诚犹豫道:“若是……能拖到各地守军勤王……”

“有兵无将,战力低下,真来了也只能送死。”明楼收紧了下颚,“我们在漠北待了那么些年,你不是也亲眼见过了吗?白戎全民皆兵,又悍不畏死,加之真护可汗上位多年,把整个部族治得铁板一块。他自己又学过兵法,坦白的说,即便给我一支明家军,我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打败他。”

明诚说:“往年白戎扰边,多半还是抢劫人口、粮食和财物,去岁并无天灾,按理不该有如此大规模的入侵。再看他们的行军方式,一路基本没有停留,目标直指帝都,只怕真护可汗所谋不小。”

“自然。”明楼道,“真护可汗若不是有更大的野心,汪家怎么会那么快就靠过去?以往还只是主战主和之争,这会汪家只怕是想混个从龙之功了。”

明诚吁了口气。

两匹马在靖北侯府门前停住了步子,他们下了马,还没来得及进门,管家就急急迎了出来,低声对明楼道:“侯爷,几位将军在书房等您很久了。”

明诚转头看了看他。

明楼点点头:“我知道了,这就过去。”又对明诚道:“你先回去,早点休息,不用等我了。”

明诚应了一声,又说:“大哥也不要忙到太晚了,明天朝会事情会更多。”

明楼柔和了一下面部轮廓:“我明白。”

 

伏在书案上浅眠的明诚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抓住了正要搭上肩膀的一只手。

他目光锐利地看过去,然后蓦地放松,半梦半醒道:“大哥……”

明楼垂下眼笑了笑,轻声道:“怎么不去床上睡?在这里趴着,也不怕明天起来脖子疼?”

明诚眨掉眼底最后一丝迷蒙,这才直起身子道:“我打算看会书,没想到竟就这么睡着了……大哥和几位将军商量得怎么样?”

明楼在他身边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替明诚解下发冠:“无非也就是我们之前说的那些,谈来谈去也没谈出个好的解决方案——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坚持死战不降。”

明诚叹息道:“但是帝都内的大多数人只怕不这么想,真护可汗对待降与不降者的态度十分极端,真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能抱以必死之心的人又有多少呢。”他顺着明楼的动作仰了仰头,又说:“大哥也累了吧,我吩咐小厨房做了一碗小馄饨,趁热吃一些填填肚子。”

明楼把发冠搁到一边,笑道:“今天待遇怎么这么好?以往不是不许我在晚上吃东西么?”

明诚替他把小馄饨端过来,又放上勺子,慢悠悠道:“今天例外,我知道大哥晚膳没吃多少,又遇上这么多事。”他支着脸看明楼吃东西,目光含笑,“陛下最近喜欢清淡,因此宫里赐宴也很少放盐,大哥只怕是吃不惯的——这碗馄饨其实也没多少,大哥一会出去走两步消消食,也就行了。”

明楼吃完馄饨喝完汤,这才瞥了他一眼:“算计得挺精嘛。”

明诚笑道:“都是大哥教得好。”

明楼倒也如他的意,吃完了就站起来在房里踱步,一眼扫到书案上的书卷,随意的问了一句:“先前在看什么?”

明诚道:“整理书架的时候看到你送我的那卷《左传》,顺手就拿出来翻了翻,想起大哥以前在漠北教我读书习武,就觉得很是亲切。”

明楼恍然:“原来你把那个也带上了,当年回来的时候咱们行李不多,我还以为这些是搁在漠北了。”

“大哥送我的东西,我自然都好好收着。”

明楼笑道:“既然这样,我可得好好考校一下,看看我教的东西你到底还记得多少。”

明诚端端正正地跪坐起来,唇角微微一勾:“先生请问。”

明楼伸手就把书卷拿过来,一边随手翻着,一边随口提问。明诚对答如流,神情从容,目光湛湛,明楼越问越有成就感,目光也止不住流露出骄傲之色。

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明诚都没有被难住,明楼点了点头,正要把书搁回去,却忽然顿了顿,目光在恰好翻到的书页上一溜,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慢慢沉凝起来。

明诚觉得有些不对,试探性地开口:“大哥?”

明楼沉默了一会,才应道:“没事。”他问明诚:“可还记得楚穆王得位之事吗?”

明诚说:“自然。”

“那好。”明楼低下头,神情在阴影里模糊不清,“楚穆起事之前,潘崇问他的三个问题,我也想问问你。”

“能行大事乎?”[1]

明诚怔了一下,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猛地转头去看明楼,眼底光芒明灭不定,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

“能。”

“能行乎?”

“能。”

“能事诸乎?”

明诚静默了很久,明楼也没有催促他。

“……能。”

最终他轻轻闭上眼睛,坚定地重复了一遍:“三者皆能,无论如何,我听大哥的。”

明楼目光怅然,末了轻声说了一句:“傻孩子。”

他没有再问下去,觉得自己消食消得差不多了,抬手就拂灭了灯烛。

“休息吧。”

靖北侯没能安睡太久。

加急军报一封接着一封送进侯府,动静之大把整条街的勋贵人家都惊动了,要不是宫门已经下匙,明楼又早命人瞒住,只怕小皇帝也会派人前来问询。

匆匆披衣起身的靖北侯坐在灯下,眉头深皱,一边看信一边询问细节,明诚拿着地图进来的时候,就见到传信的小兵坐在下首满头大汗,几乎要被靖北侯追问得落下泪来。

“大哥,许多大人都聚在侯府外想要见您。”

明楼铺开信纸写下一笔:“不见,让他们都回去,有什么事明天朝会再说。”

“我劝过了,但他们不听,御史台的几位已经打算撞门了。”明诚在长案上摊开地图,就着火光手指在上面滑动,“外黄、彭衙、垂陇接连失守,几乎掐断了帝都与外界互通的所有门路。王畿之内都是平原,剩下的几座城池势必无法挡住白戎的骑兵,帝都之危,迫在眉睫了。”

明楼迅速写完几封信,转头吩咐传信兵:“你先去歇着吧,明日随我上朝,陛下和众位大人还有话要问你。”

“是。”

等人走了,明楼才把刚写好的几封信递给明诚:“落我的私章,马上派人送出去,就算毁了也不许落到其他人、尤其是白戎和汪家的手里。”

明诚翻了两页,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大哥!”

“快去!”

明诚咬一咬牙,转身就出了门。

明楼长长出了一口气,疲惫地撑住了头,盯着地图出了很久的神,终于苦笑起来,自言自语道:“真是……还有好一场硬仗要打啊……”

 

明楼进宫的时候,发现每天这个点都该在御书房批折子的小皇帝不见了人影。

明诚随手抓了个宫女过来:“陛下呢?”

宫女瑟缩着,试图从明诚手里提着的滴血长剑上移开视线,颤着声音道:“陛下……陛下在寝宫……”

明诚声音温和:“希望你没有在骗我。”然后松开了手。

宫女一下子软倒在地上,哭着说:“奴婢、奴婢不敢……”

明诚垂着眼睛看了看她,似有若无地笑了一声,转回去唤了一句:“先生。”

明楼淡淡道:“无关紧要的人,随你吧。”

明诚舔了舔嘴唇,用滴着血的剑锋拍了拍宫女的脸:“谅你也不敢说谎,也罢,就放你一马。”言罢倒提长锋,跟在明楼身后就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宫女伏在地上哭了半晌,确定他们已经走远了,这才慌慌张张地爬起来,也顾不得擦一擦脸了,拔腿就向宫门的方向跑去。

兄弟两个不在意她会怎么向外边的人描述这件事,他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天子寝殿门前已经架起了一排弩机,一干禁军如临大敌,将箭矢对准了悠然踏进门来的两人:“靖北侯,请止步!”

明楼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淡淡说:“我要见陛下。”

“乱臣贼子,也妄想冒犯天颜!”太监总管尖利的声音在寝殿前回荡,“明家世受国恩,靖北侯却冒天下之大不韪,欺君罔上,其罪当诛!”

“放——箭——”

明楼站在原地,微微一笑。

那个“放”字刚一出口,明诚已经纵身出去,剑锋在半空中折出雪亮的光,禁军纷纷闭眼偏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觉得手底一松,弩机在身前支离破碎。直到明诚重新在明楼身后站定,太监总管口中的“箭”字才刚刚喊完。

明诚若无其事地振了振衣摆,弹去上面沾到的一点木片和金属屑。

明楼重新说了一遍:“我要见陛下。”

太监总管的脸抽搐了两下,一直紧闭的寝殿门却忽然被打开了,小皇帝穿着朝服平静的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一把剑。

“请太傅和明侍读进来。”他慢慢道,“你们都下去,没有朕的命令,谁也不许靠近这里。”

太监总管大惊:“陛下!”

小皇帝看着他:“怎么,朕还没死,说话就不顶用了吗?”他转身朝寝殿内走去,一步一步踩得很稳,“太傅,请吧。”

明楼赞了一句:“陛下好气度。”抬腿就跟上了,明诚走在后面,目光扫过一圈,极轻地笑了一笑,反身就关上了寝殿的大门。

跪在门外的一干人等惶然无措,太监总管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阻止的话来。

小皇帝在书案后坐下来,爱惜地抚摸着手中的长剑,平静地发问:“太傅为何而来?”

明楼先是称赞:“陛下拥剑而坐,好。”随即坦然应答:“为了陛下颈上的大好头颅。”

“哦。”小皇帝不惊不怒,“朕一直没有问过,太傅是不是仍然恨着先帝——因为令尊,或者说是四方侯府的缘故。”

明楼笑了笑:“陛下慧眼。”

小皇帝点了点头,又问明诚:“那么明侍读……又是为何而来?”

明诚说:“先生与我,如同一人。”

小皇帝喟叹道:“一饮一啄,皆是前因,先帝的仇报在朕头上也是应当——太傅这便动手吧。”

明楼翻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臣以为,陛下想问的事应该不止这些。”

“的确,朕想知道靖北侯府到底和白戎达成了什么协议,想知道太傅百年之后是否有底气去见令祖令宗,还想知道……”他看了一眼明诚手里的剑,“……明侍读用这把朕送你的剑割下朕的头颅之时,是否真的无愧良心。”

明诚看着他,目光幽邃。

小皇帝哂笑了一声:“不过,到了最后,发现很多事情问或不问,也没甚必要了。”

明楼说:“陛下不是池中之物,先帝糊涂了一辈子,也只有在立嗣上没有看走眼,若假以时日,必成一代英主。”他感慨地摇了摇头,侧头唤道:“阿诚。”

明诚应了一声,上前一步,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小皇帝隔着剑锋,镇定地望了过来。

目光在半空中交会,溅射出炽烈又森冷的火光。

手起,剑落。

寝殿里飞起一道血色。

明楼慢慢闭上了眼睛。

帝都里响起了厚重而沉闷的钟声,一连响了九下。

天子,山陵崩。

无数人瞬间失声,踉跄伏倒在地上,朝着皇宫的方向嘴唇颤抖,最终泪流满面。

 

[1]《左传文公元年》:(楚子)欲立王子职而黜大子商臣……(商臣)告潘崇曰:“信矣。”潘崇曰:“能事诸乎?”曰:“不能。”“能行乎?”曰:“不能。”“能行大事乎?”曰:“能。”冬十月,以宫甲围成王。——明楼是倒过来问的,明诚也明白他真正的想问的是“能事诸乎?”于是明诚回答的就是,无论明楼做出哪种选择,他都愿意与之一起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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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八千字了——粗长的第一章,写得出乎意料的艰难】

【如果有后续,这个坑肯定填得很慢,第一章我写了三天_(:зゝ∠)_这还是有大纲的情况下,后面大纲我还没列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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