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破愁须仗酒

最是人间留不住

【楼诚|画龙外篇】熬鹰

你们点的幼狼养成,一发完番外,画龙篇的人设和时间线。

正文已完结,走这里☞本博目录

—————————————————————

快马踏风而来,在靖北侯府门前人立而起,仰头一声长嘶。

马背上的骑士不待坐骑站稳,已然翻身下了地,大氅在身后抖开一道弧线,随手把缰绳和马鞭丢给了门口的亲兵,自己匆匆往府内去了。

“世子。”侯府管家在门内搓着手来回踱步,一见到他立刻迎上来,“您可算是回来了。”

按理说先任靖北侯病逝,合该由世子承爵,今上却愣是被汪家说动,以孝期未满之由压着册封的诏书不发,是以靖北侯府对着明楼也依然以“世子”相称。

明楼走得很快,面色不太好看:“阿诚呢?”

管家小心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说:“……在北苑……”

明楼蓦地转头看他,眼神锐利:“你说什么?”

管家解释道:“阿诚少爷忽然就……卫长史也是担心他伤人……”

“我吩咐过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吗。”明楼冷冷道,“阿诚是靖北侯府名正言顺的二公子,我都舍不得加一指于他,你们居然敢这样对他。卫长史?”少年一声冷笑,“你们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这侯府是姓明还是姓卫?”

管家麻溜地跪下去:“世子息怒。”却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发作一样,开口就请罪:“属下稍后就去慎刑堂领罚。”

明楼嗯了一声,淡淡道:“先跪一个时辰长长记性,也好叫这府里的人都知道知道,这漠北到底是谁在做主。”他振衣抬腿,面色紧绷地朝着北苑的方向去了。

管家在他身后跪得脊背挺直,低头恭敬道:“是。”

 

靖北侯府世代武将,教养起后人来尤重弓马,因而侯府内专门腾了北苑出来建了一个小型的田猎场,供未出师的明家子弟练习骑射用,甚至还为此豢养了一些猛兽。

今日不是开苑的日子,北苑里却动静不小,明楼远远看见一个大大的铁笼放在地上,很像是侯府内专门用来关住猛兽的特制笼子,宽阔的空间内却只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他心焦地上前,仔细一看,却是明诚被关在里边,手脚都被垂下去的锁链死死扣住,一张小脸惨白,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含糊而低弱的嗥叫,散落的发丝背后,一双眼睛却凶悍,亮得吓人。

像一只垂死而不甘的幼狼。

明楼心头一痛,随即大怒:“谁准你们这样对他的!快打开!”

围在笼子边上的一群人见到明楼,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朝他行礼,当中有一人排众而出,含笑道:“世子有所不知,这孩子野性未驯,先前已然咬伤了数人,有两个伤得很重,只怕是救不回来了。”他拱手道:“世子想养这孩子也不是不可以,但为侯府安全计,还是像这样先关上一段时间磨磨性子比较好——世子不是最擅长熬鹰了吗?对待这个孩子,也该是同样的道理才对。”

“卫长史。”明楼一字一顿,“我让你放了他。这是我明家的二少爷,是我明楼的弟弟,就算真要管教,也轮不到你来插手吧。”

卫长史扬声笑道:“世子这话可就说错了。”他负着手笑吟吟地看明楼,“长史一职总掌府内庶务,又有辅相规讽之责。陛下念着先靖北侯过世,世子年少,郡主又是女子,所以派了卑职来侯府里,一方面处理侯府内部事务,一方面也是匡正世子的行为。既然如此,卑职又如何不能插手管教这个孩子?”

“再者。”卫长史笑容讽刺,“世子方才说,这个野孩子,是明家二少爷,是您的弟弟?”他露出恰到好处的疑惑表情,“卑职倒是不知,这是何时开的宗祠上的族谱,又是何时向陛下请名请封的呢?”

明楼也笑了,一把拔出腰侧的长剑,剑锋抵在卫长史的颈边,只要轻轻一递就能割断他的喉咙:“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卫长史的脸色迅速阴沉下来,阴森森道:“世子确实有胆气。”他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去开笼门。”

笼门开了,锁链却没有人敢去解,只因一靠近,明诚那双眼睛就乌幽幽地看过去,凶光乍隐乍现,嘴唇也微微张开露出尖利的牙。卫长史冷笑着把钥匙抛给明楼:“既然世子坚持,那就请吧,卑职们可都是惜命的。”

明楼收回剑,拿了钥匙躬身进了笼子,明诚防备地盯着他,他蹲下身来温和地开口:“阿诚,别怕,大哥这就带你出去。”

他伸手想去开锁,铁链却哐当一声被扯紧了,明诚下意识地躲开了他的接触,喉咙里开始发出威胁的低吼,就像头狼在警告对手不许靠近领地半步。

明楼柔声安抚了几句,他先前毕竟和明诚相处过一段时间,明诚对他还是有几分熟悉的,暂时没有对他的举动做出什么激烈的反抗。明楼尽量放轻了动作把锁链解开,丢到一边,试探着走近一些,想把明诚抱起来。

笼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明诚受了惊,身子朝后一缩,却被明楼拦住,本能地就是偏过头一张口,狠狠咬在了明楼的手上。他这么些年随同狼群捕猎,牙齿早就磨得尖锐无比,眼下一个用力,立刻穿透皮肉,鲜血四溅。

卫长史幸灾乐祸地笑起来:“世子可得小心一点。”

明楼神色不变,任由明诚咬着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则是解了大氅抖开,把小小的孩子包住,抱进怀里,施施然出了铁笼。他站在那里,淡淡地看一眼卫长史,又扫过此刻滚落在地上的那口大钟,意味不明道:“卫长史手底下的人,的确很能办事。”

“不敢当。”卫长史拢了袖子笑,“卑职御下不严,他们笨手笨脚地摔了钟,惊到了这位‘二少爷’,致使世子受伤。卑职回去一定好好教训他们,回头再来向世子赔罪。”

明楼唇角微微一扬,眼底却殊无笑意:“如此,辛苦长史了。”

 

明楼抱着明诚回了自己的住处,让人去请医师来替明诚看伤。

明诚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慢慢地也平静下来,迟疑地松了口。他一张嘴,鲜血更是抑制不住地从明楼的伤口里流出来,明楼眉都没皱一下,明诚却抬着眼睛悄悄看了看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呜咽,又凑上去轻轻舔起伤口来。

温温热热,还带着些许麻痒,明楼眼神一动,无奈地唤了一声:“阿诚。”他把明诚放在膝上,一下一下轻抚着他的后背以示安慰,“没事了,不用这样。”

明诚不听他的,直舔到伤口不再大量出血这才停下动作,安安静静地伏在他怀里,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衣领,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脖子上,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他,既亲近又防备。

明楼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待遇,当初在死去的母狼尸体边发现这个孩子的时候,他对待每一个试图靠近的生物都是咬死不论,现在能这么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

明楼替他拨开散乱的发丝,又一次问他:“阿诚今天愿意跟大哥说话吗?跟我读,大——哥——”

明诚的喉咙里滚过一道杂音。

“不对,要把嘴巴张开才行。”明楼耐心地纠正,比了个口型,“看,就是这样的。”

明诚学了半天也没学会,一头扎进明楼怀里,不动了。明楼笑着抱住他,也不勉强,解了他的衣衫让医师检查伤势:“怎么样?”

医师战战兢兢地替明诚摸了脉,答道:“二公子身上都是皮肉伤,没什么大碍,就是身体底子不好,尤其脾胃很弱,以后还须注意饮食。”

明楼点点头:“劳烦您列一张单子,以后阿诚都住在我的院子里,饮食起居与我一道,小厨房做菜都按单子来。”又问:“长史说阿诚先前咬伤了人,伤得可重?”

医师难得露出嫌恶的神情:“都是自找的。”他道:“世子,您可不知道,那群人身上全都带着一个荷包,荷包里有几味晒干的药草,若是分开看都平平无奇,混在一起则会令野兽感觉到极大的不适,从而失去冷静,疯狂攻击身边的活物。”

明楼眼泛冷光:“哦?”

医师叹息道:“二公子这些天已经温顺了很多,那群人却刻意带着这样的东西来他面前晃,只怕是不安好心。如今得了这个下场,也是他们自作自受。”

明楼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了。”他淡淡道:“那药会不会对阿诚的身体有损伤?”

“无妨,量并不大,药效也是一次性的。本来也不该立刻发作,只是二公子对这些东西比较敏感,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好一招借刀杀人。”明楼让医师退下,摸了摸明诚的头,怜惜地用下巴贴着他的额,轻轻道:“是大哥带累你了。”

明诚打了个哈欠,在明楼怀里翻了个身,打着小呼噜睡着了。

隔天明镜找了明楼去,忧心忡忡地问他:“我听说你跟卫策起了冲突?”

靖北侯世子左手扎了绷带,右手抱着孩子,一脸云淡风轻:“大姐放心,我有分寸。”

“你心里有数就好,眼下帝都那边态度模糊,卫策是天子派过来的,他要是在漠北出了什么事,汪家就更有借口对靖北侯府发难了。”明镜说起这个很是不满,“侯府长史有权教授世子,若不是陛下压着不让你承爵,这府里哪能有卫策什么事?”

明楼把腰侧的玉解下来给明诚咬着玩:“即便承了爵,陛下想为难我也多得是法子,走了一个卫策还会有第二个。定南侯府倒是对待长史恭恭敬敬,最后还不是满门抄斩了。”他安慰明镜,“大姐别担心,我之前忍着卫策,就是想看看帝都在府里到底埋了多少钉子,顺便也试探一下那边的意图——倒是让我看清了,对今上这样的人,只要足够硬气,他反倒不敢有什么动作了。”

明镜蹙眉道:“你别乱来啊,咱们靖北侯府世代忠良……”

“您想哪去了。”明楼失笑,“不会走到那样的地步。”

明镜看着他半信半疑,最后也懒得追问了,目光一转看见明诚窝在明楼怀里捧着玉,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不由笑着说:“瞧这表情,这孩子整日跟着你,连神态都有几分相似了。”又叹息道:“听说卫策前几日为难他了?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真狠得下心。伤着了吓着了没有?让我看看。”

她才一伸手,明诚霍然抬头,眼神警惕地看着她,朝着明楼的怀里缩了缩。

“阿诚。”明楼温声道,“这是大姐,大姐不会伤害你的,别怕。”他虽然大多时候都由着明诚,但对于同旁人接触,明诚再不愿意,他也会逼着明诚去适应——没有人能一辈子都不与别人交流,明诚尤其不能。这个孩子不该阴郁自闭,永远当兄长怀里的雏鸟,他是雄鹰,合该搏击长空,展翅高飞。

明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明镜,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握住明镜的手臂,顺从地被她抱过去。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明楼的怀抱,又香又软,带着他很小的时候曾经向往过的温柔。明诚伏在她的肩头,盯着她耳上缀着的珍珠,忽然张了张嘴,发出一道含糊的声响。

明楼蓦地转头看过来,明镜又惊又喜:“阿诚刚刚是不是说话了?他是不是叫我了?”

明楼的表情很复杂,又是欣慰又是失落,半晌说:“是,他叫了‘大姐’,这可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话。”

明镜更高兴了,把孩子抱到身前亲亲额头亲亲脸颊,怜爱得不行:“阿诚果然和我投缘,要不以后就跟着我吧,我总比你会带孩子。”

明楼断然拒绝:“不成。”他顿一顿,委婉地劝明镜:“大姐,明台还小,您有时不得不多花点心思在他身上。阿诚本来就没什么安全感,我担心他面上不说,心里到底会有落差,还是我来带着他吧——正好,他已经七岁了,过段时间我教他习武,给他开蒙,跟在我身边也方便一些。”

明镜想一想也对:“那你可得好好照顾他,不许把他当成你手底下那些亲兵一样整天操练,张弛有度懂不懂。”

明楼笑道:“是,大姐,我知道了。”

 

自从明诚开口叫了大姐,学起说话来进度就快了很多,也渐渐适应了用两条腿走路,虽然走得还有些慢,但起码下盘已经稳了。明楼倒是有点不适应,起先明诚天天都窝在他怀里,小小的一个人儿被抱来抱去,乖乖巧巧的十分可爱,现在弟弟长大了,能自己走了,虽然也天天跟在身边,但那感觉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卫策的挑衅依然时时上演,不过有了上回管家的先例,侯府里的人也慢慢看清了形势,对待明楼是一日比一日恭敬起来,偶尔有几个心思不正的,立刻就被明楼出手收拾了。

明楼又若无其事地忍了卫策半年,一点点拔掉了帝都埋在漠北的钉子,直到明诚的身体底子总算养好了可以习武了,他才施施然动了手,命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擒了卫策扔进侯府暗牢,明面上派人大肆寻找失踪的侯府长史,暗地里则领着明诚去暗牢见他。

卫策被关在暗室里,手脚铐在墙上,垂着头精神萎靡,不过短短数日,竟消瘦了好几圈,身上的衣服已经是空空荡荡的了。明楼把明诚抱起来,架在手臂上,让他从暗格里看卫策的情形,末了问他:“有什么想法?”

明诚说:“大哥不杀他吗?”

“如果杀了他比不杀他有用,那么就杀了他;反之则不然。”明楼道,“卫策固然可恨,但棋手博弈,又跟棋子较什么真?终盘之后,还不是任由胜者宰割?”

明诚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明楼笑道:“阿诚听说过熬鹰吗?”

“听过一些。我记得卫策从前说过,大哥最擅长熬鹰。”

明楼道:“鹰生性凶猛,若想驯服它,就得先熬着它,不让它睡觉,使它困乏,一点点磨掉它的野性和锐气,等它到了极限再抚慰它,而后反复为之,它自然就会对你低头。”他抱着明诚,摸摸他的头,“其实人也是一样的,先熬着他,等他尝到了绝望,而后威服施恩,最终也能收归己有——阿诚,过几日大哥便送你一只海东青,你也得好好学学怎么熬鹰了。”

“那……大哥是觉得,卫长史已经被熬到了极限吗?”

明楼不正面回答他:“判断一个人的精气神,应该首先看他的眼神,你现在看看卫策,你觉得他到了极限吗?”

明诚凑近了,仔细看了一会,犹疑地说:“我觉得……卫长史的眼睛里还是有神采的。”

“卫策是个有本事的人,否则也不会轻易被派到漠北来。”明楼抱着他换了个姿势,展开披风罩住了身前人,“我们过几日再来吧。”

后来明诚没有再跟着他去暗牢,也不清楚最后明楼是怎么收服卫策的,他只知道,帝都很快就向靖北侯府低了头。明楼没出孝期就成为了新一任靖北侯,总领漠北都护府事务,掌三十万靖北军,明家上下也都得了各式封赏,连带着他,也算是在天子眼下过了明面,成了名正言顺的明家二公子。

又过了很多年,明诚随同明楼出去打猎,他解下海东青的眼罩,伸出手臂轻轻一振,一直安静站在他身上的海东青立刻腾风而起,一声尖啸,直扑猎物而去。喙爪尖利,泛着寒光,一下子就能撕开皮肉,使猎物毙命当场。

明楼称赞他青出于蓝,明诚盯着海东青看了一会,忽然说:“其实我比之大哥还是差得远。”

“怎么讲?”

“世人熬鹰,手段多只有那一种,虽然有效,但也太过简单粗暴,很多时候并不适用于人的身上。”明诚轻声道,“但是大哥却不同——就拿我来说罢,我方才想了想,这么些年下来,我又何尝不是被大哥驯化了呢?但我身在其中,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明楼挑了挑眉,一扯缰绳,让两匹马又靠近了一些。

“所以我才说你青出于蓝。”明楼微微一笑,语调温柔,“你又怎么知道,只有你才被驯服了呢?”

 

【完】

评论(93)

热度(544)

  1. 共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