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破愁须仗酒

最是人间留不住

【楼诚|武侠AU】并辔

【卷四·照夜泉·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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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了,先发,明天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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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第几次踩进了小水洼,陆从云叹了口气,习以为常地扯一扯衣衫下摆,试图抖落上边的点点泥印。

地面的震动感持续不断地传递过来,密道的顶部往下簌簌落着灰。

“你们真能找事……”陆从云说,“怎么我才离开几天,越皎连封谷这种事情都做出来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颠了颠左手的手臂,全不顾被挟在臂弯里的小小少年正有气无力地挣扎,声音沙哑又愤怒:“放我下来!我不要出谷!”

“小子,老实点,我们是在救你。”陆从云摸出折扇敲了天南一记,顺手封了他穴道,“你不喜欢这个姿势?没辙,忍着吧。我可不是明诚,能像他背穆怀一样背你。”

明二公子懒得搭理他,背上负了个人照样行止如常,慢悠悠地在前边领路。相比之下明楼难得神经紧绷,大半心神都在留意穆长风的状况,生怕他一醒一发病,又给明诚来上一刀。

——明楼原本是打算自己来带上穆怀的。时间紧迫,他尚未来得及同明诚说过穆怀的状况,因而也担心明诚仍有心结。谁知明诚背人的动作熟练流畅,洞察力卓绝如明楼,也看不透他是否于心理上有过抗拒。

眼下听得陆从云发问,明楼总算分出了一点注意力给他:“你前几天出谷做什么?”

“不就是去找人辨识一下照夜泉的毒性。不出所料,个个都摇头摆手。”陆从云抖开扇子扇了两下,只觉心烦,索性又把扇子塞回衣襟里,“怎么,你们后来跟越皎谈妥了?”

明诚垂着眼神不答话,明楼扫了一眼天南,避重就轻地说:“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样子。”

陆从云问完,猛地想起天南还在听着,立时觉得有些不妥,得了这么个模糊的答案也不纠缠,打着哈哈换了个话题:“说起来,履霜谷建谷的时候,谷口是仿造诸侯陵墓的规格修的吧。千斤顶一旦放下,机括自动毁坏,出入不通,等同于永久封谷。”

明诚沉静道:“不错。履霜谷三面都是死路,来往者必须经由谷口,千斤顶是第一任谷主为继承人留下的最后自保手段。”他顿了一下,微微叹息,“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刻派上用场。”

明楼皱眉:“谷内除了旧有的医师与仆从外,可还有其他上门求医之人?”

“应该没了吧……”陆从云漫不经心应了一句,忽然顿住脚步,音调一高:“等等!”

明家兄弟一起回头看他。

陆从云以手掩面,咬牙道:“我把霍如给忘了!”

明楼诧然:“萧盟主昨日告辞离谷,竟没把她带走?”

陆从云脸色更难看了:“七姐……也没出谷,那是做给别人看的。”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不过七姐倒是无妨,她往年出入履霜谷从不经由正门,自然有法子从这里脱身。但她交代我要把霍如带出来……”

他越说越小声,最后道:“要不你们带着这个孩子先走,我回去看看。”

“不必了。”明诚沉默了一下,阻止了他,“我们方才一进来,密道入口自动封死,你回不去的。”他先前走在最末,看得清清楚楚。

明楼淡淡道:“走吧——事已至此,也只能先出去再图其他。”

这件事情怪不得陆从云,他们心里都明白。陆从云甫一回谷,就被塞了个孩子在手里,茫茫然地跟着明家兄弟进了密道,走到一半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根本没有空隙去找不知道被安排在哪里养伤的霍如。

然而陆从云还是内疚,话也不怎么说了,一路上只顾着忧愁地挠自己的头发,玉制的发冠歪斜下来,他也浑然不觉。

明楼和明诚走在前面,和陆从云拉开了一点距离,用天南听不见的声音交流信息。

“越皎怎么忽然心急了?”

“她说穆怀的状况本来很稳定,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病,还被天南撞了个正着。毫无疑问,是秦素在其中动了手脚,为的就是给她一个警告。”明楼低声说,“秦素杀心已起,天南早走早好。”

“解药你拿到了?”

“没有,时间紧急,越皎说她会把解药直接投放到照夜泉里,然后连通谷内和谷外的水道,让我们三日之后自行到谷外某处取水,饮水即可解毒。”

“可信吗?”

“我告诉她,要是解药不奏效,我就把天南送到南疆去。”明楼语气平淡。

明诚默然,过了片刻又问:“江流岛的事……”

“一个人的脸上若有死志,还是很容易能看出来的。越皎不会活下去了。”明楼道,“她只有一条命,就算真能死上一千次,也抵不过江流岛的一千条人命。逝者已矣,除了让她偿命,我们也做不了更多。”

道理是这样的道理,只是听在耳中,念在心里,到底意难平。

明诚不说话。

明楼叹了口气,从袖子底下拍了拍他的手背,缓缓道:“正是因为这世间很难找到绝对的公平,萧盟主才会近二十年如一日,一力撑起整个武林盟。清平人间——也许穷尽一生结果也不会如人意,但若是连尝试也没有,那才是真真正正的空想。”

明诚轻声说:“萧盟主,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武林双璧。”明楼唇角一牵,又慢慢收敛了笑意,“谁知道最后竟会走向两个极端。”

“我至今仍然想不明白秦素做这些事情的原因。”明诚说,“该有的她都有了,武功、名望、地位,还有一身精妙至极的医术。她有掌控江湖的野心,大可以走正道,萧盟主不就是最好的范式吗?又何必费这般周折,杀了这么多的人,造了这么多的孽。一朝被人掀出来,立刻就会声名狼藉。”

“各人有各路,不是每一种行为都需要理由。任何苦衷都不是滥杀无辜的借口。”明楼淡淡说着,“临渊山庄要做的,就是送她去地底下赎罪,至于她背后有什么曲折故事,那是说书先生才关心的。”

明诚笑了笑:“大哥说得对。”又说:“不过,要动秦素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她不主动来找我们麻烦才该谢天谢地。”

“总会有法子的。”明楼表情柔和下来,半晌道:“你好似一点也没想过秦素会被封死在谷里的可能性?”

“封谷能拖慢她的步调,这我是相信的。但是困住她?”明诚笑着摇摇头,“且不说武林双璧是一种怎样的传奇,如果这种法子真的有效,越皎何必将天南托付于我?她自己就能带着这孩子逃出生天,完全不用担心秦素的追杀。”

说到这个明诚倒是想起一事来:“先前我找到你们的时候,越皎是不是在说什么……明月珠?”

明楼微微皱了眉:“是提到了。我原本也想把明月珠带出谷,但是越皎说她已有去处,让我不必费心。”

明诚探询地抬眸:“那……”

明楼若有所思,摇了摇头。

 

越皎倚靠着巨大的金笼,慢慢滑坐下来。

笼子里蜷缩着一个女子,身形窈窕,气息微弱,长发披散下来,看不清容颜。

“我犹豫了很久。”越皎说,“最后还是放弃了杀死你的想法。”

女子声音低柔:“你该杀了我,为了你的心肝肉。”

“我以为你想活下来。”

“能活,谁会想死?”女子轻轻笑,“但无论是故人还是故土,都沉在了东海深处,我活着又能如何?孤魂野鬼,行尸走肉。”

“不如一死。”

越皎说:“还有江十六。”

“他铸成无可挽回的大错,全是因为我。再见面也只会徒增烦扰。”女子笑容微苦,“不如不见。”

“所以,你还是再考虑一下,最好是杀了我。”女子温柔地建议,“穆怀一旦离谷,你无法再用照夜泉压制他体内的蛊虫,而他越是频繁的发病,丢失的记忆就越容易被找回——等他真正想起来一切,你的心肝肉就危险了。”

“如果再让我落到他的手里,他亏损的底子和寿数说不准就会被补回来。他活得越久,对那孩子的威胁就越大,不是吗?”

“你说得没错。”越皎笑了笑,脸色苍白而厌倦,“但我累了。杀人也是很累的。”

盲眼的女子站了起来,轻轻掸去衣衫上的灰。

笼门被打开了。

笼内的人没有动。

越皎语调轻缓:“去留随你,不过我得提前告诉你一声,往后我不能再来给你送饭了。”

女子平淡道:“我知道,你要死了。”

越皎微微笑起来,容色光华夺目,清丽得像是云端上最温柔的月光。

“看在你猜对了的份上,另外告诉你一个消息。”

“半日之后,会有一个人来这里。你若是改变了主意,可以随那人一同离谷。”

“告辞。”

古木佛珠又在白皙的指尖慢慢转起来。

越皎穿过一间又一间屋室,最后在照夜泉的泉眼边上停下了脚步。

她在泉边坐下,垂眼“看”了流水很久,终于伸出手去。

皓白的手腕浸没在冰凉的泉水里,她从袖子里摸索出刀片,慢慢割开了自己的肌肤。

一道,又一道。

鲜血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全数被泉水吞没,一丝丝红痕翻涌起来,转瞬又消失无踪。

越皎补了一刀,脸色越来越白,白得几乎透明,唇角的笑意却一直没变。很多年前她在血池边上看到的,很多年后她在自己身上实践的,过往与当下互相交织,岁月如指底的流水匆匆而过,她恍惚间,竟觉得释然。

照夜泉之毒可解吗?

可解。

用她的血,或者明月珠的血。

她用了近十年的时间,养成了明月珠这样一个药人。但谁也不知道,她对明月珠做过的一切,她自己也一件不落地尝试过一遍。

冥冥之中,她早为自己写定了最后的结局。

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一回半夏说,师妹是从水里来的孩子。

她是孤儿,被人用木盆装了放到河里,不知怎么的正好遇上履霜谷开了水道,她就这么顺着照夜泉漂了进来,然后被秦素和半夏捡到了。半夏那时候也小,就以为她是从水里生出来的精怪,长大后还常拿这个打趣。

秦素说,所以这泉叫照夜泉是叫对了。

为什么呀?小小的越皎问。

流水照夜,照见长夜有月,月中有仙子,月下有美人。

仙子在哪?美人又在哪?

秦素摸着她的脸笑。仙子下凡啦,变成了眼前这个美人。

半夏在旁边帮腔:是从水里来的仙子,变成了水一样的美人!

越皎怔怔想着,怔怔笑起来。

从水中来,终归也要到水中去。

她从始至终都只做了别人口中的仙子美人,到头来光阴荏苒,半生只见浮云蔽月。

水边化开一声叹息。

 

“曼丽!”

春温剑和秋筠剑交抵在穆长风的颈边。

明台急得跳脚,想夺剑又不敢,还得留出心思防备穆长风,生怕朔月刀一出鞘就会伤到于曼丽。

明诚微微皱眉。

正在和陆从云说话的明楼闻声也回过头来,眼底几分凝重。

已经清醒的病弱青年站在一旁,断断续续地咳嗽了几声,垂眼看了看这一双剑,奇异地没有拔刀,反而淡淡地笑起来。

“你想做什么?”穆长风问,完全没把这个当作威胁,“不对,我应该先问,你是谁?”

“穆长风!”于曼丽声音颤抖,手也在颤抖,眼底含着巨大的痛与悲愤,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你杀了他!你居然杀了他!”

穆长风疑惑地问了一句:“谁?”

明台直觉要不好。

果不其然,于曼丽的眼神剧烈波动起来,一字一顿,把血泪含在齿间嚼碎了。

“我杀了你!”

 

【卷四·照夜泉】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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