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破愁须仗酒

最是人间留不住

【楼诚|武侠AU】并辔

【卷六·千里镜·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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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样书跟打了鸡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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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熹知道千机子的经历。

幼年丧父,青年丧妻,一生只得一个孩子,还是个病怏怏的早产儿。珍贵的药材流水一般涌进剑冢,一批批医师来了又走,也不过勉强保住了欧杭的一条命。

但忽然有一天,欧杭的身体就好转了,仍不如常人康健,却也不用时时担心会被病痛夺去最后一口气。再后来,欧杭娶了妻子,琴瑟和鸣,岁月静好,也是当年武林里一段佳话。

和父亲一样,欧杭也不爱铸剑,而对机关阵法情有独钟。他天分极高,剑冢内大部分机关均出于他手,乃至武林盟地底下埋着的整个护盟大阵,都是他一点点设下。

但是欧杭死得也很早,成亲未满一年,他突然旧疾复发,甚至没来得及留下一句遗言就立毙当场。没过多久,欧杭的新婚妻子就失踪了,至今无人知晓她的去向。

武林盟的卷宗里,对千机子欧佟的记载已算得上详尽,但那些泛黄的书页里,疑点仍是一个接着一个,云遮雾罩,难辨来路。

欧杭的病是怎么痊愈的?后来又为什么会复发?他的妻子去哪了?与他的死有没有关系?这些事……欧佟又为什么不愿意让明诚知道?

闫熹这么想了,于是也这么问了。

欧佟笑容很淡,目光很远:“杭儿有一回病得很重,大夫们都束手无策,我眼见着他怕是要熬不过去了,一咬牙,给他用了一味药。”

“什么药?”

欧佟摇摇头:“具体是什么药我也不清楚。年轻的时候我去南疆游历,曾经救过一个人,那人就把这药送给我,说是活死人肉白骨也不在话下。我原本是不信的,但那日杭儿气息奄奄,我想着,索性就试一试,没想到药一入口,竟当真有奇效。”

闫熹深深地皱起眉。

欧佟长叹一声:“杭儿去后,我复又想起此事来。大抵天下本就没有这等能逆转生死的灵药,但能让我儿用康健的身体多活上这么些年,我心里终究还是安慰的。”

又说:“只可惜了杭儿的妻子,是我们欧家带累了她。”

闫熹问:“您知道她的去向?”

欧佟笑了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慢慢道:“阿纨——就是杭儿媳妇,她是个好孩子。他们相识在杭儿病愈之前,杭儿虽然心悦于她,却又觉得自己没几日好活,不敢耽误她。阿纨反倒孤注一掷,她为了杭儿放弃了很多东西,隐姓埋名进入剑冢,一心一意要当杭儿的妻子。”

闫熹不解:“那她为何会在欧杭前辈病逝后不久就了无音讯?连出殡的时候都未曾现身,这……好似不太合情理。”

“阿纨不是自己离开的,她是被人掳走了。”欧佟淡淡道,“我当时悲痛交加,没有很快发现异样,只以为她是伤心太过所以闭门不出。后来,她贴身的半块玉珏被辗转送到我的手上,我才惊觉事情不对头。”

闫熹诧异:“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有人到剑冢来掳人,掳的还是欧杭前辈的妻子?”

欧佟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问了一个问题:“你知道阿诚是怎么成为临渊山庄二公子的吗?”

闫熹道:“晚辈听说,明庄主少年之时曾去过一回南疆,偶然救下了从黑塔里逃出来的二公子,从此就一直当作弟弟养在身边。”

“临渊山庄的势力范围一直在中原武林,明楼上位以后更是低调谨慎,从不先于武林盟出头。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去南疆,某种程度上还与祭司塔发生了直接冲突?”

闫熹脑中灵光一闪:“难道……是您让他去的?欧夫人被掳去了南疆,还是……下手的是祭司塔的人?”

欧佟说:“阿纨被掳走之后,我多方打探,终于寻摸到了一点头绪,谁知顺着线索找过去,却只找到了她的尸体。凶手没有留下一点讯息,我将阿纨与杭儿合葬,断断续续查了好几年,什么也查不到,终于还是死了心。”

“没想到又过了几年,我从秋雨楼那里得知了一个消息。有人在南疆、在祭司塔里,见过另外的半块玉珏。”

“那双玉珏是杭儿和阿纨的定情信物,能够打开和关闭整个剑冢的机关阵法,纹路式样十分奇特,旁人很难加以模仿。所以一得知这个消息,我立刻就想动身前往南疆查证。”

说到此处,欧佟又叹了一口气:“可惜那时我的腿脚已不太灵便,便只好委托临渊山庄替我走上这一遭。”

闫熹屏息,轻声问:“那么,事情查清楚了吗?是谁掳走并杀死了欧夫人?”

欧佟垂下眼睛,淡淡吐出两个字。

“秦素。”

 

闫熹仰头看着顶上的月亮,脸上满满的全是困惑。

他问:“欧前辈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明诚坐在房顶上,不出声。

闫熹说:“那个时候你就在门外,我知道。你不必骗我,医者有些时候总是比寻常人更敏锐一些。”

明诚终于道:“老师从不骗人。”

“他没有欺骗,他只是隐瞒。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闫熹说,“但我猜明庄主一定知道,并且也告诉你了。”

二公子没有否认:“大哥不会瞒我任何事。”

“二公子愿意为我解惑吗?”

“其实也不是十分隐秘的事。”明诚说,“欧夫人出身白塔,是上一任白塔圣女的候选人,但是她为了嫁给欧杭前辈,选择了外逃。白塔抓她回去,就是为了处置叛徒。”

“那么这些与秦素又有什么关系?”闫熹不解,“难不成秦素也是白塔的人?”

“秦素是不是白塔人,我的确不清楚。但是她与白塔黑塔关系匪浅,这倒是真的。”明诚缓缓道,“也许她只是顺手卖白塔一个人情。”

闫熹突发奇想:“你说……会不会欧杭的死,也是……”

“不是。”明诚很快给出回应,十分肯定,“老师给欧杭用的那味药,其实是长生蛊。长生蛊是祭司塔秘传,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用担心救不回来,所以欧杭能很快痊愈。但是这种药性并不能长久,一失效,欧杭就活不了。”

他有点怅然:“长生蛊这件事我是后来才知道的。欧杭前辈病逝已久,我也就没再提起来让老师伤心。”

闫熹默然片刻,终于问到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只是这样,欧前辈又何必在你面前三缄其口?他心中积郁那般深重,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明诚慢慢在房顶上躺下去,手臂垫在脑后。

斑斓星河于他眼底流动,深深浅浅,明明暗暗。

“因为,”明诚轻轻说,“欧夫人被掳走的时候,已经怀了七个月的身孕。”

闫熹猛地睁大了眼睛。

“但她的尸体,胸腹被剖开,内腔空空荡荡,并无胎儿。”

“杀死她的人,把她的孩子带走了。”

明诚伸出手,挡在眼前,细碎星光从指缝间漏进来,刺得他眼眸疼痛。

他疲倦地闭上眼睛,语声几近叹息。

“那个不知是死是活流落何方的孩子身上,唯一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就是半块能够开启剑冢机关的玉珏。”

“所以,老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委托临渊山庄,替他从南疆……找回那个孩子。”

手从脸上滑下去,滑到心口的位置。

明诚不用按也知道,衣衫与肌肤之间,被细心保存着什么。

——是半块温润透亮、纹路奇特的玉珏。

 

“难得见到庄主露出这样的神情。”沈含章说,“明楼,你在怕什么?怕你的阿诚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从此留在剑冢当他的欧家继承人吗?”

明楼冷笑一声:“看来沈素质的死真把你变了一个人,放在从前,这样的话可决不会从沈楼主的口中说出来。”

他心头含怒,说话便也一点都不留情,张口就戳人痛处。

沈含章脸色一沉。

秋雨剑主很想拔剑,但转念一想当前的形势,遂在心中默念了几句剑诀,最后还是克制住了。

明楼并不是担心明诚会知悉自己的身世。

因为明楼早已不瞒着明诚任何事。

欧佟还在犹疑该不该将一切说出口的时候,明楼已经把来龙去脉向明诚和盘托出。

只有明诚才能为明诚做决定,欧佟不行,明楼也不行。

少年明诚初闻此事,面色惶惶,扯着哥哥的衣角小声问:“大哥不要我了吗?”

明楼蹲下去,按住他的肩膀,柔声说:“大哥不会不要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无论你是姓欧还是姓明,你都是我的弟弟。”

明诚又问:“那如果我不姓欧,老师会不要我吗?”

“怎么会?”明楼失笑,“欧前辈待你如何,你会察觉不出来吗?他关心你爱护你,并不会因为你的姓氏而改变。”

明诚手心里攥着那一团柔软的布料,终于抹平眉间的褶皱怯生生地笑开,声音很轻,却很坚决。他说:“我想和大哥姓,姓明。”

明楼也含笑应了,说:“好。”

所以明庄主很放心地把弟弟送到剑冢,放任他跟着千机子学了好些年的艺,一方面,是体察一个丧妻丧子老人的心意,聊以慰藉欧佟膝下的空虚;另一方面,却也是笃定那个小小的少年不会离开明家、离开自己,哪怕欧佟是他在这世间仅剩的血脉亲人。

明楼这一放心,就放了很多年。

直到不久前,欧佟病重的消息传来,他才忽然有了危机感。

明楼太了解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了。

明诚重情,心肠最柔软不过,尤其在亲近的人面前。欧佟是他的老师,是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求回报不计代价对他好的人,他根本不可能硬下心肠拒绝欧佟的任何请求——就连明楼,只要稍稍往这个方向想一想,也觉得颇为歉疚。

一个老人一生里的最后一个心愿,却很有可能夺走他的明诚。

从他接到那封自剑冢寄来的加急信开始,他就隐隐约约有了这样的预感。

但他不能阻止。

不仅不能,他还要妥帖地替明诚安排好路上的一切,中间不忘传书到武林盟,拜托萧盟主将闫熹送往剑冢附近与明诚汇合。

人人都有血脉至亲,没道理明诚就不能有。

他宁愿自己在这样复杂的心绪里浮浮沉沉,也不要明诚留下任何遗憾。

明楼阖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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