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武侠AU】并辔
【卷六·千里镜·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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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写到这个剧情，松了一大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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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回一趟武林盟。”
明诚在院子里晒书，听闻此言讶异地停了一下动作，回头看向闫熹。
“现在？”
“现在。”
二公子不解：“是有什么急事要去办吗？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可以派人……”
脾性温和的大夫难得凝重了神情，摇摇头：“不行，这件事非常重要，只能过我的手。”他重复了一遍：“非常重要。”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明诚也无意再追问，拍拍手站起来，道：“那我送你出去。”
“不必了。”闫熹说，“欧前辈这几天已经把剑冢里的所有机关都停了，也告诉过我出入的方法。我转悠过几回，路还是能认得的。”
他扔过来一个物件，明诚抬手接住，定睛一看。
是另外半块玉珏。
“欧前辈拜托我拿着这个去机关室替他取一样东西，现在看来只能麻烦你了，二公子。”闫熹无奈地把药箱背高了一点，“旁的也没什么，你别忘了每天提醒欧前辈喝药，留意着不要让他食荤腥，尤其不要心思太重，万事看开一些才好。”
明诚说好，又从怀里掏出一块青竹令给他：“闫大夫路上小心，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提。代我向萧盟主问好。”
闫熹也不同他客气，接了令牌，复又叮嘱几句，这才匆匆忙忙地走了。
明诚站在原地出了一会神，不知不觉把那半块玉珏握紧了，硌得手心有点疼。他叹了口气，再也无心晒书，把箱笼收拾好搁到廊下，先往机关室行去。
欧佟让闫熹去的机关室并不是明诚常用的那间，而是欧杭尚在世时的居处。欧杭的身体一直不好，就算服用了长生蛊也仍有些虚弱，后来索性就将住处和机关室并在一起，如非必要，基本不出门，一心只埋头在机关术的研制里。
欧杭病逝以后，欧佟就将那间机关室封存了，明诚在剑冢前后待了十余年，次次都只从外围经过，从未踏进去半步。怕惹来老师的伤心事，他甚至连提都不曾提过一句。
如今他捏着这半块玉珏，又是疑惑，又觉烫手。
无端端的，欧佟怎么会让闫熹去那间机关室取东西？又是取什么东西，需要动用这半块玉珏？
明诚想不明白。
但是想不明白也得去，二公子踩着鹅卵石铺出来的小径，折进竹林深处。
他以为自己会看见密布的机关和高深的阵法，谨慎地推门入内，脑中高度警惕，最后才发现自己做了无用功。
一个很普通的院子，一间很普通的屋室，干净敞亮，方桌案台毫无积灰，一点都没有被封存了多年的样子。
整个剑冢里，只有一个人才能进到此处。打扫这里的人是谁，并不难猜。
明诚抿了抿嘴唇，调开目光，转而留意起室内哪里有需要用玉珏才能打开的机关暗格。
他根本没有花多少力气就寻到了，直接走上前把那半块玉珏往缝隙里一按，齿轮艰涩的摩擦声传入耳廓，墙上慢慢凹下去一块，露出一个四四方方的缺口。
明诚探手进去摸，半晌咦了一声，把手收回来，反而把脑袋凑了过去，朝那凹陷处望。
原来那缺口里并没有藏着东西，却埋了一根金属管，管子的端口对准墙外，露出一个圆孔，恰好是一只眼睛的大小。
明诚屈起手指在金属管侧壁上敲了敲，回音嗡然。
中空的。
犹豫不到半息，二公子毅然凑上前，半眯着眼睛，朝里看。
他本来也不指望能从里边看见什么，谁知仔细一瞧，金属管埋在墙体里的部分似乎不短，还是七拐八扭的，而且加宽了许多，足有一个水盆那么大。最近的那个弯道口不知被谁放置了一面镜子，镜面光滑，清晰地照见了另一间屋子内的景象。
酸枝红木椅、黄花梨多宝格、正中悬挂的“浩然正气”牌匾……明诚越看越觉得眼熟。
光可鉴人的地砖上倒映过半截影子，似乎是有人从屋子门前走过。
明诚倒吸一口气凉气，下意识退了半步。
是陆从云。
二公子终于想起来了，这面镜子上显现出来的厅堂陈设，与武林盟的议事厅，一模一样。
但是，这里是剑冢。
与武林盟相距不算太远、却也绝对不近的剑冢。
欧佟号为千机子，过手的精妙机关不知凡几，明诚跟他学了许多年，却也从未见过天底下有这等奇物，能使人于千里之外，将另一处的动静窥探得清清楚楚。
明诚隐约有一些猜测：此处是欧杭故居，而欧杭曾受邀为武林盟设阵，机关大抵是那时才埋下的。但是欧杭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又是怎么在萧七娘的眼皮子底下动的手脚？欧佟应当是知情的，他又是出于什么考量刻意让闫熹发现这个秘密？
脚步声轻轻，响起在身后。
明诚转过身去，看见欧佟站在门口。
“老师。”他低低唤了一声。
千机子的目光悲喜难辨，半晌，一声长叹。
“罢了。”老人说着，慢慢跨进门。
明诚上前，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来，轻声问：“老师，墙里的……那是什么？”
欧佟缓缓道：“那是千里镜，杭儿一生心血所在。如你所见，即便身在剑冢，也能看见武林盟正厅之内的所有景象——最重要的是，不会惊动任何人。”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萧盟主的请求。”
明诚微微一惊：“萧盟主？”
欧佟点头：“千里镜非一朝一夕所能完工，如非得到了萧盟主的允许，杭儿也不可能做成此事。”
明诚不解：“萧盟主为什么要提出这个要求？”
“明面上的理由，是说埋下这些金属管另有所用，可作为护盟大阵的辅助存在。”欧佟淡淡道，“至于暗地里……”他沉默了一会，吩咐明诚：“在端口的左下方另有一处凹槽，你把玉珏放进去，向左转动三圈，然后往下摁。”
明诚依言照做，并未发现异常，欧佟说：“你再往千里镜里看一看。”
镜面上的景象发生了变化，出现在视线里的再不是武林盟的议事厅，而是另一间陌生的屋室。看陈设似为女子所居，有几个侍女进进出出，正在搬动着屋里的物件。
“这是……”
欧佟这回沉默得更久了一些：“这是秦素的住处。”
明诚以为自己听错了。
欧佟苦笑：“你没听错，就是秦素。武林盟里有一条密道，可以直通某处田庄的正房——正巧，那里是秦素最常去的一个落脚点。萧盟主的目的，就是让杭儿把千里镜的管道从密道延伸至田庄，以此来监视秦素的动向。”
明诚说：“我不明白，这般大费周章又是为了什么？萧盟主若真想监视秦素，大可以亲自出手，武林双璧功力不相伯仲，秦素也未必能发现她。再者……”他犹豫片刻，放低了语调，“萧盟主和秦素……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条密道，只怕是萧盟主上位以后才修的吧？”
欧佟笑了笑：“我不知道，我也没问。很多事情，无知才是福气。”他说得感慨，目光深长，似乎是在说眼前之事，又似乎不单指这一件事。
明诚不太敢接这个茬，只问：“这么说，萧盟主经常来剑冢？”
“那倒没有。”欧佟说，“剑冢避世，与武林盟交往不宜过密。萧盟主来过一两回，但多数时候还是由杭儿来把控千里镜——杭儿去后，就是我了。”
明诚动了动嘴唇。
欧佟的神情慢慢复杂起来，他看着明诚，眼底有挣扎的光。他说：“阿诚，有些事，我原本是不想让你知道的……”
“老师……”
“我让闫熹来这里，也是存了待我去后就将千里镜托付给他的念头——萧盟主派他来剑冢，未尝就没有这个意思。但我没想到，看到这个东西的人，会是你。”
他摆一摆手，阻止明诚开口，只缓声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也罢，你要的答案，就在这千里镜之内。你……自己看吧。”
连翘醒了。
明楼走到床边，几乎认不出这是谁。
他知道连翘被雷家毁了半边脸，也知道连翘潜入白塔的方式是以身饲蛊，内心早对她的遭遇有了预料，却还是在亲眼见到的时候难掩惊讶。
躺在床上的女子，发色灰白，形容苍老，从脸、到脖颈、再到裸露出来的手臂，几乎看不见一块好肉，肌肤坑坑洼洼，新伤叠着旧伤，丑陋到了极点，也凄惨到了极点。
明楼难得失语。
他想起第一回见到连翘时的情景，十五岁的少女从容叩响房门，面纱下容颜灼灼，好似人间四月一场芳菲。未及一年，便成此状。
红颜凋零，也不过弹指之间，然而明楼又于这样的怜悯与对祭司塔的憎恶中，生出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合时宜的庆幸来——祭司塔的手段酷厉至此，好在……好在当年明诚未遭此罪。
他低头去看连翘。
女子睁开了眼睛——带着一点痛楚一点茫然，却又于顷刻之间聚拢了涣散的神智，警觉地看了过来。
发现是明楼，她似是放松了一些，眼神却显出焦灼，一团火于眸心跃动。
她张嘴就想说什么。
明楼按住她：“收声。你的嗓子受了伤，大夫说最近要好好养着，不能说话。”
连翘捉住他的手指，喉中“啊啊”几声，费力地摇了摇头。她发不出声，眼神更急，索性直接翻了明楼的掌心，指尖一点一划，开始写字。
还没写完一个字，连翘颊侧冷汗涔涔，嘴唇发白，手足轻颤，眼见着就要一头栽倒。
明楼目光微闪，一手按上她的肩头，内劲微吐，一股暖流瞬时涌进她的经脉，另一只手则在她面前举得很稳：“慢慢写，不要急。”
即便有了支撑，连翘手上的力道依旧很轻。
明楼凝神，细细感受：白塔……上任圣女……替身……黑塔……
他的脸色终于变了，待得连翘写完，明楼将手掌一合，郑重问她：“白塔上任圣女根本没死，被烧死的那个是替身？这件事情，黑塔不仅知道，甚至已和上任圣女达成了协定，要帮助她重新上位？你是因为撞见他们会面的场景，这才暴露了身份，不得不外逃躲避追杀？”
连翘如释重负，点了一下头。
明楼缓缓沉了脸色。
你要的答案，在千里镜之内。
镜面上，有一个人从房门外走进来，穿着一身奇异的裙装，额头上纹了弯月，手腕上戴了银镯，叮叮当当响成一片。
祭司塔高阶弟子。明诚瞳孔微缩。
侍女们放下手中的东西，恭敬地跪下去，口称“云姑姑”——当然，明诚听不见，但是唇语他到底会一些，辨认起来虽然费劲，却也不是做不到。
云姑姑环视了屋内，面上没什么表情，吩咐了很长的一段话，看动作大概是在交代一些家具的拜访和器物的清理。
但是明诚已经无暇理会，他动也不动地盯着云姑姑的嘴唇，一字一字地在心里重复她最开头说的那句话，说完一遍，再来一遍。
她说：在圣女身边伺候了这么多年，还是一点机灵劲都没有。
圣女。
哪个圣女？
谁是圣女？
新上任的那位白塔圣女，不是还在南疆忙着整顿势力吗？
明诚耳中嗡嗡直响，怔怔然退开一步。
他转头，去看欧佟。
千机子默然与他对视，用眼神肯定了明诚心中的猜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原来秦素就是上一任白塔圣女，原来就是她隐在幕后无声搅动这几十年风云诡谲，原来当年活蛊人计划的主使之一，至今仍逍遥自在地活在世上，也许还于暗地里策划着更大的阴谋。
秦素。
明诚咬着牙，一点一点，收紧了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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