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诚】梦中身
关键词：梦醒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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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后的巴黎日常，有台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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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的轮胎在地面上擦出沉闷的声响。
坐在后座打盹的明楼猛一点头，被刹车惊醒。他看了一眼车窗外明公馆的大门，不由得抬手捏了捏鼻梁，没有马上下车，反而将头疲惫往椅背上靠了靠。
车里很安静，没有人替他来开车门，也没有声音询问他是不是头疼，以致于这么久了还不下车。
明楼坐了一会，因为忙碌而昏沉了好几天的脑子里终于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他自己开了车门，拿了公文包，走上台阶，轻轻推开了明公馆的门。
“吱呀。”
一个身影从厨房里跑出来迎接，噔噔噔的脚步灵动，辫子在身后一甩一甩：“大小姐！你回来啦！大……”
欣喜的声音在看到明楼的时候蓦然顿住。
明楼放松了表情，微微笑起来，正想温和地唤一声“阿香”，却见少女露出又陌生又迟疑的表情，细声细气地问他：“请问，您是……”
明楼猛地僵住了。
阿香看了看他的打扮，又瞅了瞅他的神情，似乎是稍微放下了一些警惕，说：“这位先生，您是来找我们家大小姐的吗？她下午出门去啦，还没有回来，家里只有小少爷在。”
明楼张了张嘴没说出话，阿香却很是礼貌地请他到沙发上坐下：“您先请坐，我去请小少爷下来待客。您想喝点什么？茶还是咖啡？”
“……不必麻烦，白水就好。”
“好的，请您稍等一会。”
明楼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久经训练的特工本能占了上风，他迅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一切都非常熟悉，同他几十年来见过经历过的没有任何差别，墙上挂着的是他上手改动过的《家园》，色彩鲜明，空间薄弱；钢琴架上摆着的是一家四口的合照，大姐笑着坐在中间，背后三兄弟站得笔挺；就连楼梯转角处摆放着的花瓶，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他甚至还能从上面找到那一小道被明台摔出来的裂痕。
明台从楼梯上走下来，对他露出礼貌却疏远的笑容。
明楼怔怔地靠上沙发背，一瞬间冷汗湿透重衣。
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样的，所有的人却都不一样了。
除了他自己。
“请喝茶。”明台把杯子放到他的面前，“先生贵姓？”
“……我姓明。”
明台露出恰到好处地惊奇和愉悦：“真是太巧了，您居然也姓明。”继而兴致勃勃道：“您该不会是我们家的远房亲戚吧，请问您的名讳是？”
明楼很奇怪自己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分出心思去窥探明台的表情，心里还十分不合时宜地想着这小子的表现力和伪装能力大有进步，或许是因为在陌生人面前总能超常发挥？他顿了一下，这才答道：“明楼。”
明台露出思索的表情，似乎是在回忆族谱，半晌笑道：“原来是明楼先生，久仰了。”
“你听说过我？”
明楼保证自己问出这句话没有任何恶意，他纯粹就只是想从明台的口中套一点消息以便确认自己的身份，没想到明台非常尴尬地抬眼看他，眼睛里满满都是“这个人真是太不会说话了他这么问要我怎么接茬”的控诉。
……哦，原来只是纯粹的客套。
明楼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转了话题：“我和明董事长有一点生意往来，此次前来是有一些事情想向她请教，冒昧登门，实在是打扰了。”
“不会不会，您太客气了。”明台暗暗擦了把汗，“只是您来得不巧，大姐她正好出门去了，如果您不介意的，就请坐在这儿等一等吧。或者您有急事要先离开，也可以留一下住址和联系方式，我会向家姐转告的。”
“不要紧，我没什么事。”明楼笑道，“我还是在这等吧，倒是要劳烦明小公子招待我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了。”
明长官套取情报的能力是非常不一般的，即便他的对手是军统训练班出来的毒蝎。没多久，他就经由明台的话差不多摸清了眼下的社会形势，基本上和他记忆里的完全一致。
只除了，没有他明楼。
他在这个世界里，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没有存在过，就只是完完全全的一个局外人，一个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称得上多余的人。
明楼一时间有些茫然。
没有他，明家依然存在，明镜依然收养了明台，无论是军统、南方局，还是上海新政府，也都依然有人在这风云混杂的上海滩，站在同他一样的位置上，做着同他一样的工作，也做得也同他一样好。
明楼从没有像这样深刻的意识到一件事——他是不被需要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他的存在，除了他；所有人都能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除了他。
……不，不对。
明楼想，至少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是需要我的。
眉目清俊的青年从泛黄的时光里轻轻回头，对他轻轻一笑。
“大哥。”
那是他的阿诚。
明楼迫切地想要见到阿诚，但在此之前，他得先判断阿诚可能出现的地方。
消息来源渠道依然是明小少爷。
明楼旁敲侧击地问起桂姨。
“哦，她呀。”明台愤愤道，“那个女人心肠可坏了，收养了孩子却不好好照顾，天天打骂，我听大姐说，阿诚哥——就是那个被收养的孩子——被她救出来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心肠这么狠毒的人呢！”
明楼止不住地心疼，却也隐隐松了一口气：“明董事长心善，那，那个孩子——是叫做阿诚——现在……是留在明家了吗？”
明台诧异道：“怎么会？”他说：“大姐虽然怜惜他，但是收养一个孩子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后来就照着族里的意思，找了户父母双全的宽厚人家送过去寄养在膝下了。”说着又笑嘻嘻道：“前几年阿诚哥还跟父母来过明家，说是要拜谢大姐的救命之恩，大姐可欣慰了呢。”
明楼重重一震。
他说不出自己的内心是什么滋味。
心疼阿诚的遭遇，又庆幸哪怕没有他，阿诚也一样被大姐救了出来；既欢喜阿诚终于能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享受到双亲的爱与温暖，又失落于这个世界里，他再不能占据阿诚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位置，更甚至，也许连阿诚也不需要他了。
唇角轻轻扯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笑出来，明楼茫然失措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勉强道：“对不起明小少爷，我忽然想起来一件紧急事要去马上处理，这就先告辞了。今天打扰您了，真是抱歉。”
明台不明就里地跟着站起来：“哦、哦……那，我送您出去。”眼角一瞥窗外，一下子笑开，惊喜道：“大姐回来了！”顿了一下，又提了一下语调，“阿诚哥也来了！”
已经走到门边的明楼猛地抬起头。
门外的青年似有所觉，转头遥遥看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对撞，青年的目光那么亮，眼底却全是陌生与思索，最后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对他微微一挑唇角，露出一个疏离却得体的笑容。
最熟悉的陌生人。那双眼睛里再没有他。
心里有什么东西静静地崩塌了。
明楼踉跄着退后了一步，后腰不小心撞上了楼梯旁边的博古架，摆在架子上的青瓷瓶晃动了一下，垂直砸到了地板上。
“刺啦。”
明楼猛地睁开眼睛。
被子拱动了一下，青年探出头，眼睛半睁半闭，嘴里含含糊糊道：“什么声音？”鼻音很重，显然睡意正浓。
明楼把人抱进怀里亲了亲，柔声说：“没事，你睡吧，我去看看。”说着就下了床，先替青年把被角掖好，然后自己随便套了件衣服，皱着眉头走出门去。
“大清早的，干什么呢！”
正蹲在地上捡碎片的明台噌地一下站起来，下意识先挡住了地面的狼藉，心虚道：“没什么没什么，大哥，你醒了啊。”
“你整出这么大响动，我又不是聋了。”明楼不悦地瞪他一眼，“小少爷，又打碎了什么东西？我告诉你，这些可都得从你的零花钱上扣，别指望我会替你出钱。”
“是是是，扣扣扣。”明台赔笑道，“大哥，我错了，我这就收拾好，您回去休息吧，啊。您和阿诚哥昨晚闹到那么晚，难得今天周末，还不多睡一会？”
明楼一挑眉：“你今天怎么答应得这么爽快了？”他向明台身后张望了一下，“到底打碎了什么？不会是阿诚前几天买回来的那个……”
“嘘。”明台苦着一张脸，“大哥，看破不说破。”
“哟，还真是。”明楼来了兴致，“你没事把那个拿出来干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明小少爷最近喜欢上鉴赏古董了？”
明台耷拉着脸：“这不是……曼丽最近喜欢插花……我想着那瓶子挺漂亮的……”他委屈得就快掉眼泪了：“我还特意去花园里摘了一大捧花，各式各样的，就打算让曼丽高兴高兴……谁知道……”
“还挺有想法的。”明楼一点也不同情他，“连求婚都能忘带戒指的人，果然玩浪漫也总出状况，亏得你以前还有脸说自己是家里最有情调的人。”
明台气鼓鼓道：“说得好像每年阿诚哥生日你有送礼物一样。哦，你不仅不送礼物，还要阿诚哥下厨给你做饭吃，资本家！法西斯！”
明楼一瞪眼：“我打断你的腿！”
“你要打断谁的腿啊？”明镜推门进来，白了明楼一眼，于曼丽提着一个小篮子跟在她身后，见此情形，忍不住抿着嘴唇笑起来。
明楼笑道：“大姐，我同明台说着玩呢。”他看了看于曼丽手里的篮子，机智地转开了话题，“好香的味道，篮子里装了什么？”
于曼丽笑盈盈道：“隔壁的珍妮带了男朋友回家，今天一大早就起来教她男朋友做饼干，看到大姐和我散步回来，就送了我们一篮子。”
明台窜过去：“来来来曼丽，我们和大姐分了吧，别给大哥留了，他要是再胖下去阿诚哥就又要生气了。”
明楼觉得这小子果然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不过大姐在前，明楼还是很识时务地回了房间，熟视无睹地绕过满地衣物，重新在床边坐下来。
青年卷着被子，却明显睡得不如他离开前安稳，眉心有浅浅的蹙痕，神态也有些焦灼。明楼在他身边躺下，还没动作，青年就像是感应到了什么，非常自然地滚进他的怀抱，头枕上他的肩膀，软软的发丝在他耳边蹭了蹭，眉目舒展开来，呼吸也渐渐深长。
明楼笑一笑，爱惜地探过手，顺着明诚光裸的脊背摸上来，轻轻拢住他的肩头，把被子又裹紧了一点，慢慢地也闭上了眼睛。
心里缺掉的那一块，终于被填满了。
有一次，我们梦见大家都是不相识的。
我们醒了，却知道我们原是相亲相爱的。[1]
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前尘不过一场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而今亲朋尽在，水远山长，只愿共一张琴、一壶酒、一双人。
[1]泰戈尔《飞鸟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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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的那句就是本篇的脑洞来源，另外台丽微量我就不打tag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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