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破愁须仗酒

最是人间留不住

【风镜|画龙外篇】契阔

一发完番外,HE,楼诚台丽出没,画龙篇的人设和时间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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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任定南侯非常苦恼。

成家才一年半就得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按理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的确,最开始的那段时间小夫妻欣喜若狂,恨不得每时每刻都把儿子抱在手里,什么事都不愿假手他人。但是没过多久,心情稍微冷静下来之后,各种麻烦就来了。

明台是忙得脚不沾地——一方面是这几年他在逐步整顿收拢定南军,眼下正到了紧要关头,公文堆积如山;另一方面,长宁帝最近热衷于对外用兵,反正国库有钱他乐意折腾,莫珲又是极少打败仗的主,大臣们再有意见也在朝里扑腾不出什么水花来。就是苦了四方侯府,天子下一道诏书,他们得跑断腿,尤其漠北这些年已经被莫珲收拾得服服帖帖,现在轮到南疆,定南侯肩上的担子立刻就重了一倍。

于曼丽小时候遭过罪,身体不太好,医师说生完孩子正要好好养着,明台也不敢让她操心太多。而定南军里一溜光棍,想找个人来帮忙都没法子,只好从南疆本地请了些有经验的妇人,但毕竟不是十分信任的人,初为人父的定南侯每天都忧愁的不得了。

明镜的到来解决了这个大难题。

修宜公主镇定自若,抱着小世子指点江山:“去,把这些都撤了,以后侯府里不要再种这种花了,小孩子闻了会咳嗽的。”

“小世子的奶娘呢?都请过来,我得过过眼睛。记着,照顾孩子的时候不许涂脂抹粉,也不许穿太粗糙的衣服,小孩子皮肤嫩,很容易受伤的。”

“大厨房的人呢?把你们侯夫人每天的菜单都拿过来让我瞧瞧,这产后气血两虚,不多补补怎么行?”

明台的眼睛亮闪闪:“大姐你真厉害!幸好你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镜睨他一眼:“不然你以为当年是谁照顾你的?你大哥?”

明台想象了一下那情景不由得打了个哆嗦:“算了吧,大哥这么多年除了阿诚哥简直养什么死什么,连乌龟都逃不过他的毒手。”

明镜笑道:“不过懂这个也没什么稀奇,先父先母还在世的时候替我备嫁,担心我照顾不好自己,就事先请了教习嬷嬷教了我一点东西。”她点点明台的额头,“你以后有了女儿,最好也像这样替她早做盘算,有些事情学一学还是很有用的。”

明台的重点却偏离了:“备嫁?大姐,你那时候有想嫁的人了?”他知道上任靖北侯逝世后明家的日子很不好过,明镜以女子之身支撑起侯府势必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一直心疼的是明镜失去了夫妻和乐儿女绕膝的机会,却在此时隐隐窥见,她除了婚姻之外,失去的还有曾经确切存在的爱情。

明镜怔了一怔:“多早的事了,说这个做什么?”她岔开话题,“对了,孩子的名字可取好了?”

“还没呢,先取了个小名喊着,这孩子一生下来就像个球,曼丽说要不就叫圆圆。”明台在手心上写字给明镜看,讪讪道,“我好说歹说,她才答应改成元元——真要依她,这孩子早晚得怨我。”

明镜忍俊不禁:“你呀,现在也终于有克星了。”又问:“那大名呢?”

明台摸了摸鼻子:“大哥和老师都写了信来,说要给元元取名,我都敷衍过去了。反正三岁才开宗祠记名呢,三年他们总能争出一个来吧。”说到这个,他忽然想起王天风每次听他提到明镜时的反应,不禁暗暗打量明镜的脸色:“大姐还记得老师吧,当初就是他带了人去……”

“我记得。”明镜打断他,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倪,“王长史为人仗义,你在西域那边也学了不少东西,得了他许多照顾,回头我们得好好谢谢他才行。”

“……哦。”明台眨眨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那大姐,我先带您去看看元元的房间?”

明镜道:“找个人领路就好了,你一会不是还要和朱将军他们议事吗?你尽管去,府里有大姐帮你看着呢。”

明台点点头,出了门又探头回来:“大姐,您也别太累着自己。”

“好。”明镜笑着说,“你放心。”

 

去探望完卧床的弟媳妇,修宜公主抱着小侄子回房间午睡——坐在床边看小侄子午睡,爱怜地看着元元白嫩嫩的小脸小手小脚,明镜觉得自己心尖尖都要化了。

元元睡觉的时候手里喜欢拽着东西,今天被小世子临幸的是一个精致的长命锁,明镜好奇地凑近看了两眼,发现长命锁的底部刻了一个小小的徽记,是西域都护府那边一位很有名气的老匠人的手艺。

——送长命锁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明镜其实很熟悉这个徽记,很多年前,有人送了一对玉镯给她,玉质温润,打磨细致,玉镯的内侧,也刻着这样一个小小的徽记。

随着玉镯送上她父亲案头的还有一张聘书。

明镜第一次见到王天风是在靖北侯府名下的一家玉器行里,彼时靖北侯夫人身体不好,侯府的一些产业就逐步交由她管理,有些管事看她年纪小,就起了些蒙混主家的心思,见她去查账,竟也变着花样刁难她。

明镜镇定自若,命着亲兵把几个掌柜和伙计押到一旁,顶着冷嘲热讽唰啦啦翻完账簿,一下子揪出了几个内贼同他们对质。见他们死不悔改,她也处之泰然,转头就找了侯府管事,把这些人连带家眷通通赶出了靖北侯府的产业,任凭他们哭求或是叫骂都不改变主意。

虽说这样做赏罚分明,但老人孩子哭成一团,到底让不少人对着明镜指指点点,认为她如此手段,刻薄太过,仁善不足。明镜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转头却看见玉器行的角落里站着一个少年公子,遥遥看着此处,不仅没有半点指责,反而眼带赞赏。

虽然只是一面之缘,明镜却也难得对此人有了几分好感。

没过几天,明镜同几个世家子弟出门去打猎——名义上是打猎,实际上是靖北侯夫人忧心她未定的婚事,特意准备的一次相看,明镜虽然不是很乐意,但最后还是跟着去了。谁知偏就这么不巧,有个世家子为了讨她的欢心,想给她猎一只猛兽,到头来猛兽没猎到,惹来了一队正想打草谷的白戎骑兵。

没见过大阵仗的世家子们四散奔逃,明镜和几个亲兵仓促之下躲进了附近的一个山洞里,正好撞见了藏在洞中的另一帮人——明镜认出来,领头的那个就是前些天在玉器行的那个少年,那人亦是惊了一惊,与她互通了名姓。

王天风说自己是西域人士,带着几个护卫来漠北游历,没想到竟在此处遇上白戎骑兵,双方力量悬殊,他只好暂避山洞躲一躲风头。不过他也说,白戎骑兵善于从蛛丝马迹里追踪敌人,若是有心,只怕不多时就能找到这里,一味躲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明镜当即坦然道:“我虽出身将门,但于兵事实在见识浅薄,我和我带来的人,都愿意听从阁下的指挥。”

王天风惊讶于她的高度配合,也不含糊,立刻就命她的一个亲卫带上她的信物悄悄回漠北都护府报信,接着便一个个叫了人过去,指着地面上画的简易地图分派任务。明镜反正是听不懂的,她抱膝坐在山洞里边侧头看他,光从外边斜射进来,照上他认真而沉凝的眉目,竟显得分外好看。

到最后领了任务的人都走了,明镜笑着问他:“可需要我做什么?”

王天风说:“郡主便在这里等消息吧。”

明镜道:“可是依我看,你方才那个诱敌之策虽然妙,但白戎却未必就会上当。不如让我去,我是靖北侯的女儿,白戎一定很想擒获我,即便心有疑虑,也……”

王天风断然道:“这太危险了,郡主不必再提。”

明镜挑眉,笑着说:“你这是在小看我吗?”她站起身来拍拍衣襟,“我们明家人,上马击狂胡,下马草行书,无论男女皆可为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说话的时候唇角噙笑,衣衫翻卷,眼底熠熠生光,王天风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松口让她去了。也的确如她所言,擒获靖北侯的女儿对于白戎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这诱惑甚至压倒了他们内心所有的疑虑和恐惧,也让他们一脚踏进了王天风早就布置好的陷阱里。

那一回之后,王天风到靖北侯府拜访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这样似近似远的时光维持了三个月,终于在明镜的及笄礼前夕,被王天风送来的玉镯和聘书挑破。

靖北侯夫妇都很满意王天风,靖北侯世子虽然看他不太顺眼,念在明镜的份上也勉勉强强接受了,却忽然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某一日王天风来侯府找她,同她告别,说要赶回西域一趟,问她能否将原先定下的婚期推迟到一年之后,无论明镜如何询问他归家的原因,他都不肯透露半个字。明镜被他的态度气得心凉,反手就在太湖石上磕断了那对玉镯,连同庚帖一起塞回给他,就此放出话去,要与他解除婚约,一刀两断。

王天风捧着东西站在侯府外面一天一夜,最后一个字也没说,转身就走了,一年之后,果然也没有再回来。

他走的时候明镜站在高台上远远看着他的背影,眼眶是红的,眼神却凛然而坚定。

三日之后,靖北侯并其夫人双双病逝,修宜郡主一身素衣,站在灵堂里脊背挺直,一字一顿,立下终身不嫁的誓言。

明楼由此更加厌恶王天风,明镜却对他说,这不是王天风一个人的错,甚至,她才是错得更多的那一个。

“他凡事都不肯同我说清楚,以为瞒着我是为我好,实际上,这只是另外一种不信任。”明镜轻轻道,却又苦笑,“其实我自己也未必信任于他,说这个又有什么意思呢?他如此急迫的辞行,必定事出有因,反倒是我,明明早就打算解除婚约,却偏借着这样的时机发作出来,白让他担了恶名。”

明楼不解:“大姐为什么……”

“今上对明家早怀猜忌,靖北侯府处境危急,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抛下你出嫁?再者,明家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届时若遭不幸,白白拉上他一个……又是何必呢?”明镜叹息着,“也好,我这般无理取闹,想必也消磨了不少旧日的情分,他还那么年轻,迟早会放下的。如今……姐姐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你平平安安的长大,娶妻生子,血脉绵延……这样姐姐也就满足了。”

谁知数年之后,故人重归漠北,明镜谨守誓言,不再同他见面,明楼却找上了王天风,质问他当年为何忽然辞别,并且多年不返,连一点音信也没有传给明镜。

王天风指了身边的孩子给他看:“这是我母家的侄子,叫作郭骑云。”他顿了顿,“西域郭家的嫡系。”

明诚非常识趣地从明楼怀里爬出来,小大人一样地拽了郭骑云出门去:“大哥,你们慢慢谈,我带他到外边去看糖人。”

明楼叮嘱他注意安全,回头拧眉问王天风:“所以你当年赶回去,是因为提前得知了汪家要对郭家下手?”

“不止是对郭家,准确来说,是对整个西域。”王天风给自己倒了杯茶,眼神很沉很冷,“想要动西域,首先得拔掉那边的几个世家——郭家是平西侯府的死忠,郭家一倒,平西侯就紧跟着出了事,现在三十万平西军都落到了汪家手里——我到底晚了一步,只救下了这个孩子。”

明楼冷哼:“你这次回来,难道想说自己是来弥补的?我理解你的选择,甚至换成我自己我也未必能做得更好。但你既然做出了选择,就不必想着再同家姐纠缠不清了。”

王天风端着茶杯出了会神。

他想起带着郭骑云在汪家的围追堵截下逃生的那些时日,想起心口上那一道又深又长的剑伤,想起这么多年任是再潦倒再落魄,也不愿当掉或者丢掉的那对断裂的玉镯。

想起修宜郡主终身不嫁的誓言,也想起自己肩上仍然沉重的深仇。

半晌,他闭了闭眼睛,把茶盏轻轻搁上桌案。

“不。”他说,“我只是……想来看一眼故人罢了。”

“仅此而已。”

 

明镜到定南侯府没几日,明楼和明诚居然也来了。

明台吃惊道:“大哥,阿诚哥,你们怎么来了?”

明楼脸色不太好:“怎么?我不能来吗?”

明台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能能能。”他小声道:“但你自己不是在信里说,每年这个时候你都会跟阿诚哥出门,要我没事别找你吗?”

明诚赶紧打圆场:“我们想先来看看元元。”

明楼皱眉道:“怎么还是只有小名?”

明台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大哥你跟老师协商好了吗?”

明诚眼见着不妙赶紧把人给拉走了:“大哥你同明台生什么气,他又做不了主。”

定南侯目送他们走远,这才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长出一口气,决定去找侯夫人压压惊。

再说明镜这边,她正哄着元元睡觉,抬头看见两个弟弟走进来,也有些惊讶:“你们不是说要去太湖吗?阿诚可念叨大闸蟹整整一年了。”

明诚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有吗?”

明镜横他一眼:“当着我的面没有。”她又白了明楼一眼,“你们两个,以后在房间说话能不能关好门?算了算了,下次你们给我搬出去住,让我也清静清静。”

明楼本来是憋了一肚子气,这会被明镜一堵半天说不出话来,明诚抿着嘴笑,坐到明镜边上道:“大姐,我们来这里,也是觉得有件事该说给你听听。”

明镜狐疑:“什么?”

明诚笑道:“平西军易主了——大姐听说了吗?”

明镜一惊:“易主?换成谁了?”

“换成了修容公主的驸马都尉郭骑云。”明诚眨眨眼睛,“听说是王长史自己写折子乞骸骨,陛下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准了。”

“乞骸骨?”明镜喃喃道,“他……他连不惑都还差着远……”

“这我就不知道了。”明诚道,打量着明镜的脸色又说:“我还听说,明台写了信给他,请他来定南侯府当小世子的西席,估摸着也就是这几日会到了。”

明镜手底下一紧。

元元哇的一声哭出来。

“哎呀!对不起元元,是姑姑不好。”明镜赶紧抱着他亲了又亲,明诚挑了挑眉,回头看一眼明楼,憋着笑把元元抱过去塞到他怀里,“大哥快出门去哄哄元元,我还有话要同大姐说。”

明楼抱着孩子僵住了,被明诚半推着出了门,明镜在后面张望,有点担心:“你大哥他哪里会照看孩子啊,要不还是……”

“别担心,大姐,没事的。”明诚笑着拉她坐下来,温声道,“大姐,我和大哥来这里,就是想问问您的意思。如果您想见他,那么一切都好计较,如果您实在不想,我们也能使法子叫他见不着您。”

明镜怔了一会,强笑道:“见与不见,又有什么要紧呢?我已立下誓言……”

“大姐,王天风后来也立了誓,说要终身不娶。”明诚轻轻道,“虽然有些事情,在旁人眼里或许不合规矩,但只要您开心,即便没有婚书维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大哥依然不喜欢王天风,但这回我同您说这些话,他却是默许了的。”明诚握住明镜的手,抵在膝上,“为的不过是一点,王天风再不好,待您也确实是真心实意——而您也并非没有这样的心思,不是吗?”

明镜垂着眼睛,没有说话。

明诚也不逼她,只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交给她:“无论如何,您的意愿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您如果真的不愿意,万事都有我们在。”他站起身,轻轻一笑:“大姐,那我就先出去了,我去看看元元。”

明镜坐在那里想了很久,终于抖着手打开了那个盒子。

盒中静静躺着一双玉镯,玉质温润一如当初,内侧徽记仍在,而旧时的断裂处,却已被细细接起,接口处金线蜿蜒,缠绵得一如当初那个人望过来的温柔眼神。

“为什么要用玉镯当信物?”

“不好看吗?”

“当然不是。”少女扶着秋千笑,“就是有点好奇。”

树荫下的少年公子含笑不语。

隔过二十年光阴,明镜捧着这对玉镯,终于含泪笑起来。

何以致契阔?

绕腕双跳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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