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破愁须仗酒

最是人间留不住

【楼诚|武侠AU】并辔

【卷五·断魂鞭·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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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月教大乱。

消息一路从落霞山传入莲台镇,再经由江湖百晓生的口,传遍整个江湖。

武林哗然。

穆怀不在教中,护法李摇光随侍,落霞山上除却教众,便只余了左右使和三位护法——护法原该有七位,但穆怀杀人不眨眼,上位以后连斩三人立威。一干弟子畏他如虎,护法之位因此长期空缺。

穆怀师从木左使,不过近几年左使闭关静修的时间越来越长,教内事务多半由右使掌管。相较于动辄杀人的穆教主,这位向右使要温和得多,教中弟子多受他的恩惠。所以此次向右使一发动叛乱,多数教众都不加抵挡,甚至争相归附于他,愿与他一同推翻性情暴戾的年轻教主。

武林盟得到消息的时候,落霞山上的混战已经结束。左使一脉全线落败,志得意满的向右使一面大肆清洗穆怀的心腹,一面向着江湖发出了悬赏令——十万两黄金,求购前任教主穆怀的大好头颅。

陆从云的第一反应是:“朔月教有钱了?”

萧七娘淡淡看他一眼:“武林盟和临渊山庄不宜交往过密。从云,你好好把握分寸。”

陆堂主讪讪地用折扇挡住了下半张脸。

履霜谷地处偏僻,旁侧的小镇却也算消息灵通,朔月教易主的消息一传入此间,镇子上的江湖人士看穆怀的眼神立刻就不对了。亦有不少为重金所动的亡命之徒,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修罗枪下——他们甚至越不过李摇光,更别提接近穆怀了。

穆教主却很平静,每天都坐在窗边自己和自己下棋,偶尔还有闲情让李摇光去和叶景之打上一架——这两人数度交手,胜负参半,叶景之是从来不服输,李摇光也被莫名其妙地激起了好胜心,整日乒乒乓乓打成一团,不把客栈砸坏一两回不甘心。

明台不胜其扰,跑去找明诚抱怨:“我们为什么还要留在这个鬼地方?叶景之以前还只在李摇光门口弹琴,现在他们一动手,整个客栈里都听得见他的琴声。我已经三天没法好好睡觉了!”

眼皮子底下的青黑本来很有说服力,不过明诚被他骗过一回,如今盯着他的眼睛将信将疑:“这颜色调得不错,用了几种香膏?”

“四……不是,什么香膏!”明台紧急收住,提高语调掩饰心虚“我就不信你们能忍得了叶景之!照夜泉的毒解了,杀害曼丽兄长的人也抓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事没办完吗?”

“当然有。”明诚说,“明台,你就没想过,为什么阮岩先前从没有对你中了望舒毒这件事起疑心吗?”

“不是因为脉象和症状?”

明诚笑了一笑:“在此之前,他就笃定你中了毒,所以才敢找上门来。”二公子拖长了语调,缓缓道:“那么,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他的?”

明台皱起眉头:“霍如?但是霍如并没有下毒。”想了想又开口,“是霍如骗他鞭子上有毒?”

“准确来说,是骗他鞭子上有望舒毒。”明诚淡淡道,“但这都该是他们两人私底下的交流。然而我去找穆长风拿药的时候,他直接给了我改良版望舒。”

“明台。你说……”明诚道,“穆长风又是怎么知道,霍如一定会用望舒毒来骗阮岩的呢?”

明小少爷打了个冷颤,脊背上蹿起一丝寒意。

“……因为望舒是朔月教主才能动用的秘药,所以最适用于挑拨明家和穆怀的关系?”

这一句话回答得他自己都毫无底气。

明诚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轻轻叹息了一声:“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因为霍如,本就是穆长风埋进对手内部的一颗钉子。他早就知道右使一脉会用什么方法来对付他,所以他顺水推舟,直接将了向右使一军。”

“向右使久有异心,多年来埋线布局,但你看他这次叛乱,时机并没有完全成熟。他该等到临渊山庄向穆长风动完手,再出来当一个捡漏的渔夫。”明诚向着客栈的另一头遥遥望了一眼,神情带出几许了然,“这么沉不住气——阮岩失踪的消息,被霍如带回落霞山了吧。”

明台犹在摇头:“阿诚哥,这个猜想太站不住脚了,我们没有任何证据。”

明诚沉默了一下:“我有。”他轻轻说:“但我宁愿我没有。”

他从怀里掏出那枚从明台房间里捡到的朔月令,非常普通的样式,木牌红绳,纹路平朴。

“这个绳结,和曼丽铃铛上那个一模一样。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打结。”明诚苦笑,“这种手艺他居然没忘,我……也没想到。”

明台屏息,他知道这件事情的关键点在哪里:“穆怀早知道向右使会派人去杀于清行?他没有阻止?”

“不仅没有,只怕还推波助澜了。”明诚低声说,“霍家一案,曼丽远在湖广,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被右使的人盯上?掳走她的兄长、逼她卷入霍家、惹来临渊山庄的关注……结果是什么?曼丽和明家绑在了一起,霍家倒台,而落霞山上,拿到朔月刀的穆长风才是最终得益者。右使一脉,从头至尾都在为他人做嫁衣。”

明台喃喃接口:“等到曼丽和明家越走越近,这个时候再杀死于清行,无论凶手是谁,临渊山庄都不会善罢甘休。穆怀……好一个穆怀!他就不怕我们看穿了他的谋算,反倒不遂他的意吗?”

“说到底,穆长风其实什么也没做,所以他有什么可怕的呢?于清行不是他掳走的,更不是他杀的。真正想要硬扯着临渊山庄下水的人也不是他。”明诚的目光飘得很远,“他只是……放任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只有明诚自己知道说出口有多痛多难。

那些最黑暗岁月里最温柔的情感,终于在流年的沧桑里彻头彻尾换了模样。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有山水与光阴,还有一条沉甸甸的人命。

从并肩到陌路,仿佛用了十余年,又仿佛只在这一瞬间。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虽然明诚说得有理有据,但明台仍旧不愿意相信。

不是怀疑明诚的判断,而是他心中犹有一丝希冀:如果阿诚哥猜错了呢?如果穆怀真的不知情呢?会不会一切都只是巧合?

他心中存着事,却不敢同于曼丽讲。自从杀了阮岩,于曼丽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报仇并不能令她欢喜,她思念自己的兄长,又因为思念而愈发悲伤,自厌与悔恨也无法全然排除。这种时候,明台更不敢拿穆怀可能是幕后黑手这件事来刺激她。

……直到数日之后,新的消息从落霞山上传来。

向右使伏诛。

杀了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霍如。

这场叛乱起事有多快,被镇压下去就有多迅速。随之而来的是新一轮大清洗和新一期神兵谱,断魂鞭终于跻身上三品,排进了二品的最后一位,与修罗枪首尾相望。

属于左右使的时代彻底过去,落霞山迎来了年轻的掌控者。在武林盟的打压下沉寂了许多年的朔月教,终于慢慢展露了新的峥嵘。

朔月刀。修罗枪。断魂鞭。

穆怀。李摇光。霍如。

萧七娘伸手把卷宗掩上,抬头望向窗外,眼底流过一点凝重的光。

例行请脉的闫熹收拾好药箱准备走,被她叫住:“闫大夫,我还有多久的时间?”

闫熹回过身,严肃道:“盟主,你想做什么?”

萧七娘无奈:“闫大夫,你太紧张了。病人问一问自己的身体状况不为过吧?”

闫熹说:“我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如果您还像往常一样不顾念身体,请恕属下不能向陆堂主隐瞒您的病情了。”

陆从云是萧七娘的死穴,一戳就起效。这事在武林盟里只有陆从云不知道。

最后闫熹还是松了口,他说了一个数字。

萧七娘琢磨了一会,点点头:“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末了再补一句:“不要告诉从云。”

闫熹默然。

 

穆教主终于不用自己和自己下棋了。

因为他的房间里来了一位客人,于是他有了对手。

明诚说:“赢一子,回答我一个问题?”

穆怀认真地想了想:“可以。”

李摇光端着药进来的时候楞了一下,而后沉默着把碗递给了穆怀。

明诚动了动鼻尖,眼底流过深思。

穆怀眉毛都没动一下,一仰头就喝了,也不急着下棋,端着个碗问李摇光:“今天叶景之没找你麻烦?”

李摇光回答:“金陵叶家派人来找他回去。今早就走了。”

穆怀和明诚几乎是同时笑了一声。

“找他回去。”穆怀玩味,抬眼看明诚,“看来本座与二公子是想到一处去了。”

明诚不置可否。

穆怀也不在意,挥手让李摇光退下,室内安静得只能听到棋子与棋盘碰撞时的轻响。

明诚一子落下,黑子大龙势成:“穆教主,承让。”

年轻的教主漫不经心地将剩下的棋子丢回棋盒:“两子。你问吧。”

“霍如的武功是怎么回事?”

“本教有一门秘法,能够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一个人的功力。当然,代价不小。”穆怀语声平静,“本座原以为霍如这样的大家小姐撑不下来,没想到……极端的爱到极端的恨,情感就是这么脆弱又这么坚韧的东西。”

“教主修行无情道,竟也有这么深切的体会。”

穆怀难得露出一点怅然来:“有情无情,谁又说得清呢?”

他很快收住了,示意明诚继续。

“向右使与南疆祭司塔有何来往?”

穆怀在棋盘上划拉的指尖顿了顿。

“二公子问了个好问题。”他说,没什么血色的唇勾起冷诮的弧度,“不过与祭司塔有来往的可不止向右使,还有本座那个好师父。”

“教主还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穆怀短促地笑了一下。

“向右使信奉月神。”他徐徐道,“他出身南疆,本就是祭司塔的弟子,后来才拜入教中,一步步爬上了右使之位。”

“白塔?”

“黑塔。”

明诚一挑眉:“那么令师呢?”

“他嘛……”穆怀悠悠细了眉眼,“他跟秦素不清不楚了好些年,跟祭司塔那边也全靠秦素牵线搭桥。说来也奇怪,反倒是我那师父与祭司塔关系更好一些,向右使只能私底下从黑塔弄一些蛊虫蛊师,师父却时常参与祭司塔的大事。”

“比如?”

穆怀意味不明道:“比如,活蛊人计划。”

明诚的心跳快了一拍。

他看了看穆怀。青年的表情云淡风轻,仿佛先前说出口的那句话与自身并无关系。

明二公子略微迟疑,他不确定穆怀到底是惯于隐忍,还是真的一星半点都不记得了。

不待他想明白,年轻的教主下了逐客令:“两个问题问完了。二公子,你该走了。”

明诚走到门口,忽然顿一顿足,也不回身,淡淡问了一句话。

“穆教主,您的病……有多久没发作了?”

穆怀眯起眼睛:“这是第三个问题。”

“……我想我得到答案了。”

那碗穆怀饮下的药汁里,有血的味道。

当初被留在履霜谷里的,并不只有霍如。

……还有一颗深海明珠。

二公子长长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开了。

 

明诚回屋,看见明楼正坐在桌前看信,神情是难得的凝重。

“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明楼招手让他坐下,想了想,先把一封信推到他面前:“南疆千里加急。”

明诚一眼看见的是压在信上的那枚青竹令,一只墨蝶飞过来,围绕着令牌打转。他微微一惊:“连翘寄来的?”

“她的身份暴露了。”明楼说,“这是求援。”

明诚倒吸一口凉气,扶着桌案就想站起来:“我马上去南疆。”

“等等!”明楼按住他,眼神很深,递给他另外一封信,“你先看看这个。”

明诚疑惑地拆开封口,展平信纸,一眼扫过,只觉耳中嗡鸣,眼前发黑。

“老师……”

“欧前辈病重,想见你最后一面。”明楼环住弟弟的肩膀,沉着声音安抚他,“阿诚,车马就在门外,你直接去剑冢。一路上接应的人我都安排好了。”

“但是南疆那边……”

“我去。”

明诚把脸埋进兄长的肩窝,沉默地与他交换了一个短暂的拥抱。

“去吧,阿诚。”明楼放开他,眸心有一点不舍,但是没有动摇,“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明诚深深看他一眼:“大哥此行,多加小心。”

视线一触即分。

“再见。”

“……再见。”

 

【卷五·断魂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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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0.16上午有小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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