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道破愁须仗酒

最是人间留不住

【楼诚|武侠AU】并辔

【卷三·明月珠·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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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停泊归临时停泊,船还是要修的。

底舱里的货品被船长派了人去搬下来,一箱箱垒在空地上。其中有几箱已经进了水,船长皱着眉绕着箱子走了几圈,果断下令:“打开来晾晾。”

船员们有点犹豫,抬着眼角警惕地扫视过周围尽伸着脖子往这边瞅的搭乘者,小声劝着:“这样不好吧。”

“这里边都是药材,不打开沥干,泡久了也就全废了。”船长表情很淡,语气却很坚定,“留几个人在这里看着,其他人跟我回船里去——江流岛这条航线过路船只不多,说不得我们最后还得靠着飞廉号才能活着回去。”

零零散散坐在旁边的搭乘者中有人不服气地嘀咕:“你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船长抬头看他一眼,平静地说:“如果不愿意,你可以现在就离开这座岛。”

沈含章站得远,倚在边缘处的一棵树下,此时忽然开始用衣袖擦拭秋雨剑的剑刃。

说话的那人紧张地看着沈含章手里的动作,情不自禁一个哆嗦,把想要倾吐出来的抱怨全数咽了回去。

船长半是疑惑半是感激地望了望沈含章,后者一径低着头,并不理会。时下船长不便多想,默默记下这一遭,手底下毫不犹豫,带了头把箱子边缘的钉子一个个撬起来,最后一使劲掀开了箱子盖。

好在防护措施做得还算到位,湿的分量并不算多,船长留了几个人手下来,一方面是慢慢把浸了水的药材挑到空地上晾开,另一方面也是看守一下留在岛上的物资,顺带在必要的时候替周围这些娇贵的搭乘者搭把手,帮他们做一些小活。

明楼和明诚现在仍是船工打扮,总不好坐在一旁不动,船长不太敢支使大少爷,便说要他们留下来也帮着一起挑药材。可即便是分派着这样轻松的活,船长说着说着眼底也有掩不住的愧疚和不安,眼神闪躲着,不时去打量明楼的表情,言辞吞吞吐吐,看样子竟是打着随时都可以改口的主意。

明诚被他的表现逗得有些想笑,赶紧应了:“您放心吧,有我呢。”他示意了一下,船长这才半挂了心,领着剩下的船员们回到飞廉号修底舱去了。

“大哥,你看。”明诚摇头晃脑作唏嘘状,“你在手下人眼里,都是什么形象啊。”

“没规矩。”明楼仍旧是丝毫没有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乖乖卷了衣服下摆别到腰上,蹲下身子从箱子里挑拣药材。半晌发现明诚还站着,他奇怪地看了一眼:“怎么?再不加紧点速度,这些货真是全完了,飞廉号跑这一趟,山庄连本都别想捞回来。”

明诚说:“本早就被家里的少爷们败光了。”他也蹲下来,却不急着动手,半卷了袖子露出小半截白皙手臂,一手支着箱子的边缘,倾身往下靠了靠,深深一嗅。

明楼见状,放慢了动作,同时不动声色地移了一下身体,挡住身边的人投过来的视线,低声问他:“有古怪?”

明诚微皱了眉,闭目想了许久,还是摇头:“说不上。”他又停顿了一会,笑着说了一句:“干活吧——还是尽量回本比较重要。”

明楼取笑地用手指点了一下他的鼻尖,留下一点带灰色的水渍,明诚下意识甩了几下头,发现没甩掉,略带不满地盯了明楼一眼,轻哼一声,也就听之任之了。

挑拣了没一会,飞廉号那边急匆匆下来几个人,明诚顺口问了一句情况,来人答道:“进展还不错,就是船上木材不够用,船长让我们到林子里找点适合做工的木料回去。”

旁边同样蹲着晾晒药材的船员站起来,说:“我去吧。你们都累得满头大汗,赶紧坐下来歇一会。”

来人也不同他客气,笑着抬起袖子抹了把汗:“谢啦!我也不同你客气,回去以后咱们再去码头那家小酒馆喝一顿,我请客!”

“好!就这么说定了!”

来人并着身后几个船员一屁股坐下来歇息,举起衣袖拼命扇风,明诚想了想,也站起身,顺带把明楼也拉起来,笑着说:“他一个人去只怕太辛苦,我也跟着去帮把手。”

船员们又是一阵道谢,明诚温声道:“就是这里的东西要劳烦各位留个心眼看着了。”

“放心放心,我们都晓得利害。”

明诚点头致谢,并同明楼一起往荒岛上的林间行去,经过边缘地带的时候扫了一眼,不出所料,沈含章不知何时起已经不在那里了。

二公子微微一笑。

 

林间探出一根树枝。

树枝轻轻拨开一片杂乱横生的枝桠,隐蔽处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小洞口。

船员打扮的男子谨慎地四下张望了一遍,这才猫了腰打算往里钻。

下一刻他僵在原地,身躯扭动成奇怪的姿势。

因为他的身后忽然探过来一把剑。

刃薄,中长,雪亮。剑柄上红丝垂悬,无害地搭在他的肩膀。

当然,认得这柄剑的人都不会承认这两个字。

因为这是秋雨剑。

男子倒抽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来:“沈楼主……这是何意?”

沈含章的手很稳,剑也很稳。他用剑抵着对方的脖子,慢慢绕行到那人的面前。

剑锋在脖颈上压出一条细长的痕迹。

沈含章不说话。

男子也陪着他沉默了一会,末了终于忍不住张嘴,问了一句:“……能不能,先让我直起身?”他龇牙咧嘴,以期让眼前人感受到他腰部的酸软和负累。

秋雨剑的剑尖轻轻抬了一下。

男子如蒙大赦,哎呦哎呦叫唤着,捂着腰直起来,动作间几乎能听见他骨骼正位的摩擦声,最后他松了一口气,脸上流露出一点惬意来。

他的语调也跟着轻松了很多:“沈楼主想问什么?”

沈含章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那个洞口,却偏了头向旁侧开口:“庄主和二公子又想问些什么?”

男子的表情变化了一下,眼底流露出无法抑制的惊奇。

树林安静了一会,随后林间仿佛是吹过了一阵风,树叶沙沙响了,有人分花拂柳一般并肩走出来,分明衣着普通,却自有旁人所不能及的气势。

明诚含笑:“不愧是沈楼主。冒昧问一下,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沈含章说:“我是杀手。”

明楼赞赏道:“秋雨楼的反追踪手段,果然很有一套。”

“没手段也活不到现在。”沈含章漠然,又转回去看着那个男子,“二位谁来问?在下并不擅长此道。”

两人还没说话,男子先急着道:“等一下!”他见三人都看过来,脸上扬起讨好的笑,“我能不能先问问……你们都是怎么发现我的破绽的?”

明诚笑着说:“只怪阁下一开始易容顶替的时候就选错了人用错了身份。”他同情地告诉他:“你易容而成的这个船员,还没开船前曾经邀请我一起去码头喝酒——但是先前我递酒给你的时候,你告诉我,你不能沾酒。”

男子受教:“果然是好大一个破绽。”又去看沈含章。

沈含章冷淡道:“关你什么事?”一点也不留情面。

明诚忍不住笑,男子被噎了回去,半晌讪讪道:“好吧……三位有什么想知道的,在下知无不言。”

“船是你凿的?”

“是我。”

“理由呢?”

“我想让船停泊在这里,无法前往江流岛。”男子诚实地回答,“我计算过路途和时间,发现船出现问题,依照船长的一贯作风,他一定会选择停在这座岛上,并不会造成人员的伤亡。”

明楼淡淡道:“但你杀了那个轮值底舱的船员。”

“我没有!”男子很快反驳,“我只是用药放倒了他,他只会好好的睡上一觉,那药并不会对身体造成妨害。”

“但是他死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男子喃喃自语,“他没有告诉我会这样……”

“他?”

男子恍然惊觉,闭口不言,明诚打量了他一会,点点头,换了问题:“你顶替的这个人去哪了?”

“我把他打晕了丢在码头,不是什么隐蔽的地方,很快就会被过路人发现。”

明楼插进话:“你来这里干什么?洞口后面有什么?”

明诚补充道:“你又为什么要让飞廉号停靠在这座小岛?这是你自己的意愿,还是出于别人的命令或请求?”

男子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最终他说:“我与一个人做了交易,我帮他做完这件事,他替我救出一个人。”

“什么事?”

“具体他想做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只负责完成他的要求。”男子苦笑,“那人要我想办法让飞廉号停在这座岛上,然后引着沈楼主通过这个洞口到达岛上的另一处——多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所以先前见到秋雨剑是在我意料之中,但是没想到庄主和二公子也在船上,甚至对我产生了怀疑……只能说是我运气不佳了。”

忽然听见自己的名字,沈含章也稍微露出一点惊奇来。

明楼挑了挑眉:“你怎么确定沈楼主一定会跟上来?”

男子不安地说:“因为我按照嘱托对那个轮值的船员下了药——那人告诉我,只要见到这种药,沈楼主就会心生怀疑,他的观察力又不弱,一旦发现我行踪诡秘,就一定会跟上来。到时候,我只要领着他通过洞口就行了。”

明诚眼底掠过一线锋锐,转头去看沈含章,鼻音轻轻一扬:“嗯?”

沈含章抱着剑沉默。

明楼慢条斯理地提醒:“沈楼主,即便没有方才这句话,我们原先也是怀疑你与凿船者有关联的,你知道吗?”

“为什么?”秋雨剑主嗓音沉沉。

明诚一笑,接口道:“冷心冷清万事不管的沈楼主,什么时候也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一定是认出什么痕迹所以心生愧疚,想从他方弥补一二吧。”

明楼语调笃定:“能让沈楼主这般维护的,天底下也只有两个人。”

“下在船员身上的那种药物……”明诚盯着他,一瞬不瞬,“是不是出自沈素质之手?或者,是她的惯用手法?”

沈含章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抿得更紧了。

“不承认也没关系,稍后去看一看就知道了。”明诚无意与他较劲,秋雨剑主脾气有多硬二公子是很清楚的,非得拿捏住了软肋才有可能逼问出一两句话来。

明诚问那个惴惴不安站在边上的男子:“你如今怎么又肯把这些东西从头到尾告诉我们了?”

“因为我觉得,不说,说不定我就没命了。”男子老老实实地回答,“我还有想救的人,我不能死。”

“你想救谁?”

“明月珠。”

明楼重复了一句:“明月珠?”

“是。”男人重重点头,神情半是欣喜半是寥落,“江流岛今岁拍卖的重头戏,根本就不是一样物品。”

“明月珠,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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